晚饭简单做了肉丝面,一人一碗,吃饭的整个过程王建军有意无意地和她闲聊,陈秀芳也没有表现出与往日的异样。
回屋后,陈秀芳给儿子发微信,告诉她自己满足退休年龄了,想退,征求他的意见。
王浩是个程序员,在北京上完大学没回老家,他说老家太小了,上初中的时候就跑遍了;县城上高中的时候也都玩过了,他喜欢繁华,陈秀芳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孩子就一个,他的人生就一次,还不让他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吗?
只是陈秀芳心疼他将来在北京生活压力大,虽然儿子上班第一年年薪就25万,以后还会涨,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在那寸土寸金的地方安个家呢。
陈秀芳一下子压力比儿子还大,她将本来就节约的生活过得更是“斤斤计较”,能不花钱就不花,想着到时候尽自己所能帮上一把。
上次王建军出轨被发现时,陈秀芳第一念头就是他是不是把家里的钱都挥霍了,还好钱在,至于那个人,就像是一只掉进过茅坑的鞋子,有没有就那样了。
王浩不加班的时候很少,今天又是在陈秀芳发出信息后一个多小时才有了回音,他一副心疼母亲的口吻,“妈,都干了三十多年了,别太累了,到年龄就退吧,在家做做卫生,种种菜,看看书,刷刷抖音多好,我支持你退。爸爸怎么说?”
陈秀芳在看群里发的退休申请表,看到王浩发来的信息,回道:“自己的事情最后还得自己决定不是?”
“您已经想好了吧!”
“是的,我今天突然决定退了。”
“好,三个月后您的生日就到了,到时候您什么也别做,先来我这儿玩几天。”
王浩已经不和别人合租了,自己租了一个小公寓,环境不错,陈秀芳在视频时经常看到。
她没有正面回复:“浩浩 ,我干了这么多年老师已经腻了,想换个工作干干。”
“退休就是让休息的,国家都批准了,你还非干不可呀!”王浩不理解。
“一个人啥也不干,不就没用了?找个工作干干也可以体会不一样的人生嘛!”她不想说出真实的目的增加儿子的愧疚。
“那您想干吗?要不来给我做保姆吧!”语气里明显透着调侃。
陈秀芳一直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退了就不会留在冀北这个小镇了,天天面对那个人多堵心,现在他又出轨了,日子说什么也不能继续了,至于干什么,她还在犹豫。
“那你给我开工资吗?”陈秀芳也开起了玩笑。
“开啊,您也是年薪,怎么样?”
王浩从小就懂事,和母亲的关系很亲密,而那时王建军除了上班就是和他那帮开车的朋友去喝酒,对王浩的照顾不多,感情也自然疏远些,从小到大,所有大事都是和母亲商量。
第二天到校,陈秀芳就去了办公室,听她说明来意,校长有些吃惊,这第一个找他要求写申请的竟然是他觉得一定不会退的高级骨干。
校长的手指敲着提前退休申请表:“陈老师啊,副高职称延退工资能拿八千,现在退只能拿六千,你可想清楚了。”
阳光透过纱窗,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却是那么平静。
“校长,我到今年暑假整整干满33年了,人生有几个33年啊,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想换个活法。”
她的笔尖停顿在“申请人”上,“我这几年明显觉得记忆力差了,课堂表现力也不够,占着高职名额年轻人还没机会往上评……”
她想说尽早让位比什么都强,可是学校里和全镇像她一样情况的老师可不少,万一话传出去,人家肯定会骂她,于是话到嘴边改口说:“再说我儿子都年近三十了,也不着急结婚,我得去看着他点,挣钱多固然好,可是这终身大事也不敢耽误啊!”
话说得情真意切,校长本也没有劝说哪位老师延迟退休的义务,只是一起共事多年才说了那话,此时自是不多言,陈秀芳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秀芳对校长多年的照顾表示感谢,然后离开了校长室。
走出办公室时,教导主任抱着一摞作业本路过:“陈老师,我们班李娟的作文又被同学们抢着传阅了,文中说您家访时送她的钢笔比亲妈还贴心。”
陈秀芳摸着口袋里磨旧的钢笔,那还是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32年来,她给无数贫困学生送过钢笔,却从未给自己买过一支新的。
她笑笑,“一支钢笔而已,孩子们就是可爱。”
回到办公室,她在备课本最后一页写下:“1993年9月1日,我站在讲台上,说‘教育是静待花开’。2023年5月28日,我终于明白,有些花,却来不及看它绽放。”
提前退休这种事在学校里可是爆炸性新闻,第二天就全校皆知了。
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认为陈秀芳活得通透,人生可不是仅仅为了赚钱;有的说她傻,眼瞅着多赚钱的事儿,早早退了干啥,回家也是闲着;有人受到这话的启发,猜测陈秀芳这样的骨干教师,说不定早就找好地方搞课外辅导去赚大钱呢,虽说这些年管得严了,可人家儿子在北京,她有落脚的地方,和这里山高皇帝远的,谁能查到?
于丽娜更是不解,昨天还说延迟呢,怎么睡了一宿觉就变了卦,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一下课她就去办公室找陈秀芳,陈秀芳对校长说的理由是官方的,是对外的,虽然自己是家中出轨事件的受害者,可是她也不愿意成为大家嘴里的谈资,能不让人知道就不让人知道。
而对于丽娜,她不得不说实话,她们俩可是莫逆之交,做了这么多年同事没有过隔阂,王浩小时候姥姥有事带不了的时候都是于丽娜带回家让她婆婆帮忙带。
两人在篮球场上说了一节课,她把王建军所有的事都和于丽娜学了一遍,惊得于丽娜嘴巴张得老大,最后她问:“这次你就不想再给他个机会吗?毕竟浩浩还没结婚呢!”
陈秀芳叹了口气,“我已经给过一次机会了,你看,我连你都没告诉,我是真的想保全他,给他一个悔改机会的,可是这次不想再欺骗自己了,这次过去,说不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我跟你说吧丽娜,我都不想知道那个女的是谁,现在就想拿着所有的钱离开他,此生再也不见。”
婚姻啊,到底是什么,它消耗了女人一生的精力、感情来维系,然而却在对方的不珍惜下变得一文不值,换成男人付出的人家又何尝不是?
下课铃响起时,陈秀芳问于丽娜能不能保密,于丽娜反问:“要是你没有答案,能告诉我吗?”
陈秀芳苦笑,于丽娜又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放心吧,我连我家老田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