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的班级群格外热闹,班长吆喝着办毕业一周年聚会,地点定在市中心那家以海鲜自助闻名的酒楼。唐晶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片刻,王姐路过时瞥了一眼:“去啊,看看老同学的近况,说不定还能拓展点人脉。”她想想也是,便回了句“准时到”。
包厢里暖气开得足,刚进门就被一股混合着香水与酒精的热气裹住。同学们大多变了模样,有人褪去学生气换上西装,有人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互相递名片的间隙,总少不了几句“在哪高就”“薪水多少”的打探。
唐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包放下,就听见一阵夸张的笑声。罗子君穿着香槟色连衣裙,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水晶灯下晃眼,被几个女生簇拥着走进来,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陈俊生。
“子君现在可是阔太太了!”有人拍着马屁,“听说陈先生家的公司刚融了资?”
罗子君故作谦虚地摆手,眼角的得意却藏不住:“什么阔太太呀,就做点小生意。我们刚在滨江壹号买了套复式,带露台的,等装修好了请大家喝茶。”她说着,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唐晶身上,带着点施舍般的笑意,“唐晶,你也来啦?好久不见,你这衣服……还是大学买的吧?”
唐晶身上穿的是件深灰色羊毛衫,确实是大学时买的,但质地很好,洗得干干净净。她没接话,只淡淡笑了笑:“挺舒服的,没舍得扔。”
罗子君撇撇嘴,拉着陈俊生挨桌介绍,声音洪亮得生怕人听不见:“我先生对我可好了,上个月刚给我换了辆新车,说女人开SUV安全。”陈俊生在一旁配合地笑着,眼神却总飘向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唐晶低头喝着柠檬水,想起大学时罗子君总说“以后一定要嫁个有钱人,不用上班也能买限量款”。如今她得偿所愿,脸上的光彩却比大学时黯淡了些,像朵被精心供养却失了生气的花。
“唐晶,听说你去搞互联网了?”后排传来声音,是以前同系的男生,“靠谱吗?我表哥做那个,去年亏得底裤都没了。”
“还好,”唐晶抬头,语气平静,“我们公司做数字营销,帮客户卖货的,去年做了三个案子,都没亏。”
“三个案子能赚多少钱?”男生嗤笑一声,“比得上子君老公一个月的零花钱吗?”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罗子君笑得最欢,抱着胳膊说:“唐晶,不是我说你,女孩子别那么拼。你看我,每天逛逛街、做做美容,日子过得多滋润。”
唐晶没理会那些笑声,反而认真地看着她:“你过得开心就好。不过对我来说,靠自己做成一件事的成就感,是逛街换不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让喧闹的包厢安静了几秒。罗子君脸上的笑僵了僵,陈俊生端茶杯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了唐晶一眼。
这时,班长举着酒杯站起来:“来,大家敬自己一杯!毕业一年,不管混得怎么样,都是自己选的路!”
碰杯声此起彼伏,有人开始聊起工作的烦恼,有人抱怨老板太抠,有人感慨生活不易。唐晶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说到帮文具店做推广时,眼睛亮了亮:“那家店老板女儿要做手术,差点关店筹钱,我们帮他把线上销量做起来,现在手术费凑够了,上周还特意送了面锦旗到公司。”
没人接话,却有几双眼睛里露出了佩服。比起罗子君口中的“大平层”“新车”,这个带着烟火气的小故事,似乎更能触动人心。
聚会过半,罗子君拉着几个女生去补妆,路过唐晶身边时,故意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故意的?在这儿装什么清高?不就是嫉妒我过得比你好吗?”
唐晶正在看苏蔓发来的设计稿,闻言抬头:“子君,你过得好不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在说我自己的生活,没妨碍你吧?”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罗子君的声音拔高了些,“大学时你成绩比我好,我没说什么;现在我嫁得比你好,你就处处跟我作对!”
唐晶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累。这么多年,罗子君总把“比较”挂在嘴边,仿佛别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她的幸福。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没跟你比过,也不想比。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挺好的。”
罗子君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散场时,外面飘起了小雪。陈俊生开车和罗子君回家,车窗降下时,罗子君还在对唐晶喊:“有空来我家玩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日子!”
唐晶挥挥手,没说话。看着那辆宝马车汇入车流,她裹紧围巾,慢慢走向地铁站。雪落在肩上,带来清冽的寒意,却让她头脑格外清醒。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明宇发来的消息:“刚看了个数据报告,明年数字营销市场规模可能翻番,你们公司要抓住机会啊。”后面跟着个加油的表情。
唐晶笑着回复:“借你吉言,我们正在准备明年的扩张计划。”
走进地铁站,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长长的通道。她想起刚才同学们的面孔,有人在炫耀中掩饰焦虑,有人在抱怨中消磨斗志,而她自己,虽然公司不大,名气不显,却每一天都在往前走。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李总发来的:“刚接了个新案子,客户指定要你负责,明天详谈。”
唐晶握紧手机,脚步轻快地跳下台阶。毕业一年,她或许没活成别人眼中的“成功”,却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有方向,有底气,有一群能并肩前行的朋友。
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簌簌作响,像在为她的前路,奏响轻快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