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当晚，企业家陈明辉暴毙于反锁的书房内，仅剩半块有毒的巧克力。

＞监控显示全天无人进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让警方束手无策。

＞直到韩峰发现书房角落里那盆几乎看不见的含羞草——

＞“植物不会说谎，它记得所有到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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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元宵节刚过，街头的年味尚未完全褪去，情人节的商业气息便已无孔不入地弥漫开来。玫瑰、爱心、巧克力的广告占据了商场最显眼的位置，连空气中似乎都飘着一丝甜腻的味道。

但对韩峰而言，这一天与往常并无不同。他裹着一件半旧的深灰色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在市局略显冷清的走廊上。他个子很高，身形偏瘦，额前几缕黑发总是有些不听话地垂着，遮住部分视线，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添了几分疏离和懒散。只有偶尔抬眼时，那双过于沉静、仿佛能穿透表象的眼眸，才会泄露出几分锐利。

“韩老师！”一个略带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峰停下脚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刑侦支队副队长李锋，他的老同学，也是少数能把他从那种近乎隐居的状态里拖出来的人。

李锋快步赶上，他穿着标准的警用作训服，寸头，身材精悍，脸上带着熬夜留下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躁。“你可算来了，里面都快炸锅了。”

“情况？”韩峰言简意赅，声音没什么起伏。

“富商陈明辉，昨晚，情人节晚上，死在自己家的书房里了。”李锋一边引着他往重案组的办公室走，一边快速介绍，“现场是密室，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初步判断是中毒，毒源很可能是他吃剩的半块巧克力。麻烦的是，他家那套安保系统，尤其是书房门口的监控，显示从昨天下午他进入书房到今早保姆发现异常，没有任何人进出过。”

“密室，毒巧克力，无人进出。”韩峰重复了一遍，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起来像个标准的本格谜题。”

“问题是，这不是小说，是活生生的命案！”李锋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混杂着咖啡、烟草和紧张情绪的气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和初步梳理的人物关系图。几名干警或坐或站，脸上都带着一筹莫展的凝重。看到李锋带着韩峰进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韩峰这个名字，在系统内部带着某种传奇色彩，尽管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

韩峰的视线直接落在白板的照片上。那是案发现场的书房，宽敞、奢华，红木书桌，整面墙的书柜，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死者陈明辉穿着家居服，倒在书桌后的高背椅上，头歪向一边，表情扭曲，口鼻处有少量可疑的分泌物。书桌上散落着文件，一个摊开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个打开的心形高档巧克力礼盒。礼盒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半块深色巧克力，旁边还有一个喝了一半的水杯。

“验尸报告和毒理初步结果有了吗？”韩峰问。

“刚出来。”一个戴着眼镜、技术员模样的年轻人连忙递过一份文件，“死者体内检测出高浓度的氰化物，死亡时间推测在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那半块巧克力里也确认含有同类型氰化物。”

“监控呢？”

“这里是书房门口那个摄像头昨晚的全部记录。”技术员点开一段视频，“您看，陈明辉是昨天下午四点二十分进入书房的。之后，直到今天早上七点零五分，保姆张桂兰因为联系不上他，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发现尸体，这期间镜头范围内，没有任何人接近或进入过书房。”

韩峰俯身，仔细看着屏幕上的监控回放。画面清晰，角度固定，正对着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时间码一跳一跳地走着，除了偶尔有家政人员经过走廊远处，房门区域始终寂静无人。

“门窗确认都是从内部反锁？”韩峰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确认。”现场勘查的负责人肯定地回答，“窗户是内倒旋开式的，有内置儿童锁，锁扣完好，从外面无法操作。房门是那种老式的球形锁，内部按下按钮反锁后，外面用钥匙也打不开。我们检查过，反锁按钮确实处于按下状态。门框和窗框也没有任何技术开锁或暴力破坏的痕迹。”

完美的密室。韩峰直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斥着现代刑侦技术分析结果的办公室，又看了看白板上那些清晰却毫无突破口的证据照片。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张书房全景照的一个角落，那里，书架的阴影下，似乎放着一盆小小的绿色植物。

“去现场。”他转身朝外走去，语气不容置疑。

**2**

陈明辉的宅邸位于市郊一处安保森严的高档别墅区。独立院落，高墙电网，入口处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值守，内部公共区域也遍布摄像头。

李锋开车，载着韩峰驶入小区。一路上，李锋还在不停地接打电话，协调着各方面的调查进展。韩峰则一直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别墅是欧式风格，占地颇大，此刻仍被警方封锁着。负责看守的警察向李锋敬礼后放行。

一进门，一股奢华却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挑高的大厅，光可鉴鉴的大理石地面，昂贵的水晶吊灯，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却也缺少了几分烟火气。

一个穿着朴素、眼眶通红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是保姆张桂兰。“警官，你们可要为我们先生做主啊……”她说着又要掉眼泪。

“张阿姨，别着急，我们正在全力调查。”李锋安抚道，“麻烦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特别是陈先生进入书房之后。”

张桂兰用围裙擦了擦手，努力平复情绪：“昨天……昨天是情人节，先生晚上有个应酬，大概六点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说是累了，直接进了书房，还吩咐我不要打扰他。晚饭是我送到书房门口的，大概七点左右，我敲了门，先生在里面应了一声，让我放在门口就好。我放下餐盘就离开了。”

“你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常吗？”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张桂兰摇摇头，“后来大概八点多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书房里传来一些动静，像是……像是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先生好像咳嗽或者干呕了几声。我当时在楼下厨房收拾，心想先生是不是不舒服，就走到书房门外问了一声。里面没有回应……我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声音。我有点担心，但想到先生之前吩咐不要打扰，而且他有时候工作累了也会小睡一会儿，我就没敢再叫，想着等会儿再说……谁知道，谁知道早上就……”她哽咽起来。

“八点多听到异响……”韩峰重复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张桂兰止住了哭泣，有些畏惧地看了这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年轻人一眼。

“是……是的。”

“陈先生的社会关系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李锋继续问。

张桂兰犹豫了一下：“先生做生意，来往的人多，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先生和太太最近关系不太好，有时候会吵架。”

“陈太太呢？”

“太太昨天下午就出去了，说是和闺蜜聚会，很晚才回来，那时候先生已经……已经出事了。”

李锋和韩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条信息很关键。

“除了陈太太，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少爷，陈浩。少爷还在上大学，平时住校，昨天……昨天好像也没回来。”张桂兰的声音越来越低。

随后，两人在张桂兰的引导下，查看了别墅的其他区域。厨房整洁干净，客厅宽敞却略显冷清，卧室……主卧明显是分居状态，陈明辉的物品大多在书房和次卧。

最后，他们来到了位于二楼的案发现场——书房。

书房门口拉着警戒带。技术组的同事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取证工作。韩峰戴上手套鞋套，弯腰钻了进去。

房间里的陈设和照片上看到的一致，只是亲临现场，更多了几分凝固的死亡气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混合着书卷和皮革的味道。

韩峰没有先去查看书桌和尸体倒下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向那个在照片角落里看到的书架阴影处。

那里，确实放着一盆植物。不是想象中娇艳的花朵，而是一株大约二十公分高的含羞草。纤细的绿色羽叶有些无精打采地合拢着，盆土微微湿润。

韩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小片羽叶。

那片叶子受惊般迅速合拢，叶柄也随之垂下。

他静静地观察了几秒，然后又仔细地查看花盆周围的桌面和地面，没有发现明显的灰尘或水渍痕迹。

“一盆含羞草？”李峰跟了过来，有些不解，“这有什么问题吗？”

韩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他的目光扫过那个打开的巧克力礼盒。盒子很精美，丝绒质地，里面分成十几个小格，如今大部分都空着，只剩下那半块含有氰化物的巧克力，像一枚恶毒的印记。他注意到礼盒的包装纸上，系着一个精致的银色蝴蝶结，旁边放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他拿起卡片，上面是一行打印出来的英文字母：“To My Dearest.” 字迹通用，无法辨别笔迹。

“礼盒的来源查了吗？”他问。

“查了。”李锋立刻回答，“是市内一家高端手工巧克力店‘甜蜜印记’的情人节特别款。这种礼盒是限量预售，购买者需要实名登记。我们查了记录，购买人是……”他顿了顿，“是陈明辉本人。”

“自己买巧克力毒死自己？”李锋皱紧眉头，“这说不通。”

韩峰没说话，拿起那个装有半块毒巧克力的证物袋，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巧克力的醇香，确实有一丝极淡的、属于氰化物的特殊气味。他又检查了那个喝了一半的水杯，杯壁似乎有些微不起眼的残留。

“水杯和巧克力都带回去做更精细的成份分析。”他吩咐道，随后又看向那个笔记本电脑，“电脑检查过了？”

“技术队看过了，设了密码，还没破解。暂时没发现外部入侵的痕迹。”

韩峰绕着书房走了一圈，仔细检查了窗户和门锁，和李锋汇报的情况一致，没有任何破坏痕迹。他甚至在门口蹲下来，用便携式放大镜观察门缝和锁孔周围。

“怎么样？有发现吗？”李锋忍不住问。

韩峰站起身，拍了拍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刚才锐利了几分。“监控、密室、毒源都指向一个结论——无人进入，死者自杀或者意外误食。但是……”

“但是什么？”

“那盆含羞草，”韩峰指了指书架的方向，“它的反应不对。”

“反应？”

“含羞草这种植物，对外界触碰非常敏感。正常情况下，被触碰后，叶片会合拢，叶柄下垂。但需要一定时间，大约几分钟到十几分钟，才会慢慢恢复。”韩峰解释道，“我刚才碰了它一下，它合拢了。但你们看，现在它大部分叶片是展开的，只有少数几片是合拢状态。”

李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如此。“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在我们进来之前，就在不久前，有人碰过它。而且不是无意的擦碰，是较为集中地触碰了其中一部分叶片，导致那一部分的羽叶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韩峰的目光扫过整个书房，“一个濒死的人，或者一个完成密室杀人后急于离开的凶手，会有闲情逸致去触碰一盆放在角落的含羞草吗？”

李锋愣住了。这个细节太微小，太不起眼，以至于所有经验丰富的勘查人员都忽略了它。

“还有，”韩峰走到书桌前，指着那个巧克力礼盒的包装，“这个蝴蝶结，系法很特别，是那种需要技巧才能系出的、非常对称工整的‘巴黎结’。而购买记录显示，陈明辉是昨天中午去取的巧克力。一个中年男人，会特意去学习并且熟练地系出这种复杂的、通常由礼品店店员完成的蝴蝶结吗？”

他拿起那张卡片：“‘To My Dearest’，打印体。但如果这巧克力真是陈明辉买来送人的，他会用打印体吗？手写不是更显诚意？或者，这卡片根本就是后来被人替换掉的？”

韩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块石头投入死水，在李锋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矛盾点，正在一点点瓦解那个“完美密室”的坚固外壳。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韩峰打断他，眼神冷冽，“这个密室，这个完美的无人进出监控，很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有人，在我们到来之前，或许就在保姆发现尸体后到警方封锁现场之间的那段混乱时间里，进入过这个书房。并且，那个人很可能碰了那盆含羞草，还动过这个巧克力礼盒。”

“可是监控……”

“监控未必可靠。”韩峰看向书房门口的方向，“去查，查那个监控探头本身。还有，重点排查陈明辉的妻儿，以及那个保姆。他们都有可能在那个时间窗口进入书房而不被当时的监控记录所指明。另外，重新鉴定那张卡片和包装纸上的指纹，虽然希望不大。”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那半块巧克力上的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下上去的。氰化物毒性发作极快，如果巧克力是在陈明辉吃之前就被下毒，他怎么可能只吃半块就毒发？除非……”

“除非毒不在整块巧克力上，而是在他吃的那一半上？”李锋瞬间明白了韩峰的意思，“他是先掰开，再吃下去，然后中毒的？毒是下在他掰开之后的那一面上？”

韩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半块色泽诱人却暗藏杀机的巧克力上。

“而且，下毒的机会，未必只在巧克力进入书房之前。”

**3**

调查方向被重新梳理。警方兵分几路，一路由李锋带队，重新审问陈明辉的妻子王雅茹、儿子陈浩以及保姆张桂兰，重点询问他们在案发当晚以及第二天清晨警方到达前的具体行踪和细节。另一路则交由技术队，对书房门口的监控设备进行拆解和深度检测，同时再次对书房进行地毯式搜查，寻找可能被忽略的微量物证。韩峰则要求查看小区所有出入口、以及别墅内部其他区域的监控录像，试图拼凑出相关人员完整的时间线。

询问室内，气氛凝重。

王雅茹，陈明辉的妻子，一个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女人，此刻穿着一身黑色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和疲惫，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精明与镇定。

“我昨天下午和几个姐妹在丽思卡尔顿喝下午茶，然后一起吃了晚饭，大概九点多才散。之后我去做了个SPA，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语气平静，拿出手机调出消费记录和与闺蜜的聊天记录作为佐证，“我回来时，老陈书房灯还亮着，但我没去打扰他。我们最近……是有些分歧，但还不至于到要害他的地步。”她拿起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

李锋注意到，她提及回家时间时，语气有极其细微的停顿。

“陈浩呢？”

“小浩他住校，昨天学校有活动，他没回来。”王雅茹回答道。

然而，对陈浩的询问却得到了不同的说法。陈浩，一个看起来有些叛逆和紧张的年轻人，在学校的宿舍里接受问询时，眼神闪烁。

“我……我昨晚是没回家，我和同学在外面网吧打游戏打通宵。”他出示了网吧的消费记录，但时间段存在几个小时的空白。

“那你母亲王雅茹女士，她昨晚具体是几点到家的，你清楚吗？”

陈浩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清楚，我都没回家。”

另一边，技术队对书房监控的检测有了重大发现。负责电子取证的技术员兴奋地向李锋和韩峰汇报：“韩老师，李队，有发现！那个书房门口的监控，它的存储时间戳被人为修改过！”

“修改？”李锋精神一振。

“对！我们恢复了部分被覆盖的底层数据，发现有一段大约两分钟的视频被删除，然后系统时间被调整，使得后续录制的视频在时间显示上保持了连贯，造成了无人进出的假象。实际上，在昨晚八点零五分到八点零七分左右，监控是有记录的，但被人为删除了！”

“能恢复被删除的那段视频吗？”

“正在尝试，但希望不大，覆盖比较严重。不过，我们通过数据流分析，可以确定那段时间监控是在正常工作的，意味着它极有可能拍到了什么！”

几乎同时，对别墅内部其他区域监控的排查也有了结果。韩峰在查看别墅后院一个对准侧门路径的摄像头录像时，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时间是在今天清晨六点四十分左右，天刚蒙蒙亮，一个穿着带帽衫、身形与陈浩相似的人，低着头，快速从侧门溜进了别墅，大约十分钟后，又同样迅速地离开。而这个时间，正是在保姆张桂兰七点零五分发现尸体之前！

“陈浩在撒谎！”李锋猛地一拍桌子，“他昨天回来了！而且是在清晨，在尸体被发现前偷偷潜入又离开！”

所有的疑点，瞬间聚焦到了陈浩身上。

他有作案时间——清晨潜入，有机会删除监控片段。

他有动机——与父亲关系紧张，可能存在经济或情感纠纷。

他有行为异常——撒谎，试图掩盖行踪。

警方立即加大了对陈浩的审讯力度。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部分证据面前，陈浩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是我……是我删的监控……”他双手捂着脸，声音带着哭腔，“但我没有杀我爸！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删监控？为什么偷偷回来又走？”李锋厉声追问。

“我……我昨天是回来了，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我爸书房灯还亮着。我最近欠了一笔债，不敢跟他说，就想偷偷溜进他书房，看看能不能在他电脑里找到点钱，或者偷他个什么值钱的东西先应应急……”陈浩断断续续地交代，“我大概……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用我以前偷偷配的钥匙打开了书房门。我当时很小心，没开灯，就用手机照明。我走到书桌前，想开电脑，结果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笔筒，发出挺大动静。我吓坏了，赶紧蹲下，躲到书桌下面。就在这时，我听到……听到书架那边好像有声音……”

“什么声音？”韩峰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陈浩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了韩峰一眼，被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毛。“就……就好像是……是很轻的，什么东西擦过叶子的声音……簌簌的……我当时太紧张了，也没看清，就觉得书架那边好像有个黑影动了一下。我以为是幻觉，或者是我爸醒了，吓得我东西也没敢拿，连滚爬爬就跑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后来我一想，怕监控拍到我进去偷东西，今天早上就趁天没亮又溜回来，用我之前知道的管理员密码，进到监控系统后台，把那段我进去的记录给删了……但我真的没杀我爸！我走的时候，我爸还在椅子上睡着呢！我发誓！”

“黑影？声音？”李锋皱起眉头，“你看清那个黑影什么样了吗？”

“没有……真的没有，就感觉一晃而过……我当时魂都快吓没了……”陈浩拼命摇头。

如果陈浩说的是真的，那么在他凌晨潜入书房的时候，书房里可能还有第三个人！而那个黑影，碰触到了书架附近的什么东西，发出了“簌簌”的声音——那盆含羞草！

韩峰立刻起身，再次返回书房。他径直走到那盆含羞草前，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一次，他几乎将脸贴到了叶片上。

在李锋和技术员疑惑的目光中，韩峰用镊子，极其小心地从其中一片尚未完全舒展的含羞草羽叶的绒毛缝隙里，夹出了一根极其细微、短短不到一厘米、近乎透明的——纤维！

“这是……”李锋凑近看。

“看起来像某种织物纤维，很可能是来自手套。”韩峰将纤维放入证物袋，“如果陈浩说的是实话，那么在他之前潜入书房的那个‘黑影’，很可能戴着手套，并且在躲避或行动时，不小心碰到了这盆含羞草，留下了这个。”

“黑影……戴手套的潜入者……”李锋感觉案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那会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下毒？还是……”

“下毒的时间点，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了。”韩峰冷静地分析，“陈明辉的死亡时间是八点到九点。如果下毒是在巧克力被送入书房之前，那么凶手必须确保陈明辉会在那个时间段吃掉特定的那一块。风险很高。如果下毒是在之后……”

他走到书桌前，再次拿起那个心形巧克力礼盒，仔细端详着那些空着的格子。“你们看，这些格子，大小形状完全一样。如果凶手是在陈明辉吃了一些巧克力之后，才潜入书房，将毒下在剩下的某一块上呢？甚至，他可能替换了某一块巧克力？”

“但陈浩是凌晨才潜入，那时陈明辉已经死了。如果下毒是在陈浩之前，那……”

“删除监控的，是陈浩。但制造密室和修改监控时间戳的，未必是同一人。”韩峰打断他，“别忘了，王雅茹回家的时间，以及她声称没进书房的说法，也存在疑点。还有那个保姆张桂兰，她八点多听到异响，为什么没有坚持查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氰化物中毒发作极快。如果毒是下在巧克力上，陈明辉吃下后几乎会立刻发作，他不太可能只吃半块就停下。所以，那半块巧克力上的毒，很可能是在他掰开巧克力之后，才被下在了断面上。”

这个推论让李锋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下毒的动作，可能就发生在陈明辉死亡前极短的时间内，甚至可能就在书房内！

“凶手，可能就在陈明辉吃下那块巧克力的时候，就在房间里？”李锋感到一阵寒意。

“不一定在房间里，但一定有某种方法，在那个精确的时间点，将毒物送到那半块巧克力的断面上。”韩峰的目光再次扫过书桌，最后定格在那个喝了一半的水杯上。

“水杯的精细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我马上催！”李锋立刻拿出电话。

韩峰则走到垃圾桶旁，戴上手套翻找起来。很快，他找到了几个被揉成一团的、包装巧克力的金色锡纸。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在其中一个锡纸的内侧，发现了一些非常细微的、白色的粉末残留。

“李队，”韩峰将锡纸放入证物袋，“看来，我们需要再去拜访一下那位‘甜蜜印记’巧克力店了。”

**4**

“甜蜜印记”巧克力店坐落于市中心一条精致的步行街上，门面不大，装修得温馨而富有情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巧克力香气。

店主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姓苏，气质干练。面对韩峰和李锋的询问，她显得有些紧张。

“情人节那天，陈明辉先生确实是中午来取走他预定的礼盒的。”苏店主确认道，“是我们店的经典心形款，‘挚爱礼盒’。”

“礼盒的包装，比如这个蝴蝶结，是你们店员系好的吗？”韩峰拿出证物照片，指着那个工整的巴黎结问道。

苏店主仔细看了看照片，肯定地点点头：“是的，是我们的标准包装。这个蝴蝶结是我们的包装师特意培训过的，每个礼盒都系成这样。”

“那这张卡片呢？”韩峰又出示了那张打印着“To My Dearest”的卡片。

“这个……也是我们提供的。客人可以选择打印或者手写。陈先生选择的是打印。”

“他当时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或者，有没有其他人接触过这个礼盒？”

苏店主努力回忆着：“异常……好像没有。陈先生看起来有点赶时间，取了盒子就走了。哦，对了，他离开后大概半小时左右，有一位女士来过店里，也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情人节礼盒。”

“女士？”李锋立刻追问，“长什么样？有登记信息吗？”

“那位女士很漂亮，穿着也很讲究，戴着墨镜，我没太看清全貌。她没有预约，是直接买的现货。登记信息……她用的是现金支付，没有留下身份信息。”苏店主有些抱歉地说。

“监控呢？你们店里有监控吧？”

“有的，我调给你们看。”

店铺的监控画面清晰度尚可。很快，他们找到了苏店主所说的那位女士。画面显示，在陈明辉离开后约三十五分钟，一个身着米白色风衣、戴着宽大墨镜和丝巾遮住部分脸颊的女人走进了店里，径直购买了同款“挚爱礼盒”，然后很快离开。尽管她刻意遮掩，但那身形和走姿，让李锋和韩峰几乎同时认了出来——是王雅茹！

陈明辉的妻子，在丈夫取走送给“Dearest”的巧克力后不久，自己也购买了一模一样的一盒！她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技术队那边的检验结果也陆续传来。

从书房水杯杯壁残留物中，检测出了微量的氰化物成分，以及一些巧克力残留。这意味着，陈明辉很可能在中毒后，饮用过杯子里的水。

而从垃圾桶里找到的金色锡纸内侧的白色粉末，经检测，主要成分是糖粉和少量食用色素，并无毒性。

“糖粉？”李锋看着报告，有些困惑，“锡纸上怎么会有这个？”

韩峰拿起那张检测报告，又看了看从含羞草上提取到的那个透明纤维的初步分析——那是一种较为常见的尼龙材质，常用于制作一次性手套。

“糖粉……手套……两个一模一样的礼盒……”韩峰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神越来越亮，仿佛破碎的拼图正在一块块归位。

他猛地抬头：“李队，立刻申请搜查令，重点搜查王雅茹的个人物品，特别是她的衣帽间、化妆台，寻找可能存在的与那根纤维匹配的手套，或者类似米白色风衣、丝巾墨镜等物品。另外，搜查陈浩的住所和电子设备，核实他债务的具体情况。还有，重新传唤王雅茹！”

**5**

第二次询问王雅茹，气氛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还是在那个询问室，但王雅茹脸上那种刻意维持的镇定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戒备。当她看到韩峰和李锋拿出从她家中搜出的一次性尼龙手套（与含羞草上纤维材质吻合），以及那件米白色风衣和丝巾墨镜时，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王女士，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您丈夫陈明辉先生取走巧克力后不久，你要刻意伪装，去同一家店购买一模一样的巧克力礼盒？”李锋开门见山，语气严厉。

王雅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我……我只是也想送他一份礼物，给他个惊喜。遮住脸是因为不想被店员认出来，免得传到老陈耳朵里就没惊喜了。”

“惊喜？”韩峰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用打印着‘To My Dearest’的卡片？在你和他关系紧张的时候？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回家的时间并非你之前所说的十一点。小区大门另一个角度的监控显示，你的车在晚上九点二十分就进入了小区。而你回到家，进入别墅内部的时间，应该在九点三十分左右。那个时候，陈明辉还没有死。”

王雅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你在九点三十分左右回到家，然后呢？你去了书房，对吗？”韩峰步步紧逼，“你利用你对家庭监控系统的了解，或者你早就准备好的某种方式，暂时干扰或者避开了书房门口的监控？你进入书房，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你丈夫已经吃了部分巧克力，或许正在工作？”

“不……我没有……”

“你有。”韩峰打断她，拿起那个巧克力礼盒的证物照片，“你购买那个一模一样的礼盒，目的就是为了替换。你趁陈明辉不备，或者在他短暂离开书房的时候，用你带来的、可能提前动了手脚的巧克力，替换了礼盒中剩下的某一块，对吗？而下毒的方式，很可能就是利用糖粉。”

“糖粉？”李锋一愣。

“对，糖粉。”韩峰看向王雅茹，“一种很巧妙的方法。先将氰化物与无色无味的糖粉混合，然后将其均匀涂抹在某种光滑表面上，比如一张锡纸。然后，将一块正常的巧克力，在掰开之后，将断面轻轻按压在涂有毒糖粉的锡纸上。这样，毒药就牢牢粘附在了巧克力的断面上。当食用者吃下这半块巧克力时，毒药直接入口，迅速发作。”

他拿起从垃圾桶找到的那张带有白色粉末残留的锡纸：“这张锡纸，就是你用来进行这个‘下毒’操作的工具。上面的白色粉末，就是糖粉。虽然氰化物可能因为被巧克力带走或挥发，检测不出，但糖粉残留了下来。你操作的时候，很可能戴着手套，但还是在触碰含羞草时，留下了一根纤维。”

王雅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你完成了替换，然后离开书房，并恢复了监控。”韩峰继续还原，“你本以为陈明辉会在不久后吃下那块毒巧克力。但或许他当时并不饿，或者忙于工作，并没有立刻去吃。你等来了保姆张桂兰八点多听到的异响——那正是陈明辉毒发挣扎的声音。你知道他死了。”

“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王雅茹尖声叫道。

“证据就是那盆含羞草。”韩峰的声音冰冷而确定，“含羞草记得所有到访者。陈浩凌晨潜入时，碰到的那个‘黑影’，听到的‘簌簌’声，就是你！你是在陈浩之前，又一次潜入了书房！你的目的，是为了处理可能留下的痕迹，或者确认什么。而正是在那次潜入中，你在黑暗中不小心碰到了那盆含羞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含羞草的叶片上，找到了你手套的纤维！时间戳对得上！”

“你删除监控记录，是为了掩盖你第一次进入书房下毒的行踪。而陈浩后来删除监控，是为了掩盖他偷窃的行为，阴差阳错地帮你掩盖了部分事实，也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李锋补充道，目光锐利地盯着王雅茹。

王雅茹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冷汗从额头渗出。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

“为什么？”李锋沉声问，“是因为财产？还是因为感情纠纷？”

王雅茹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叹息：“感情？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他在外面有人了，我查到了……那个‘Dearest’根本不是我！他买那个巧克力，是送给那个女人的！他还要修改遗嘱，要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那个贱人和她的野种！我跟他这么多年，帮他打理这个家，我得到了什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属于我和小浩的一切都夺走！”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恨和绝望：“是，是我做的。我买了一样的巧克力，下了毒，换掉了其中一块。我知道他晚上有吃巧克力的习惯……我算准了时间……我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晚才吃……我更没想到，小浩他……他会那个时候跑回来……”

案情至此，真相大白。

王雅茹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正式逮捕。陈浩也因涉嫌破坏、伪造现场证据被拘留，等待进一步处理。

**6**

案件结束后，韩峰一个人又去了一趟陈明辉的别墅。书房依旧拉着警戒带，里面的东西基本保持原样。

他走到那盆含羞草前。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它显得更加萎靡不振，部分叶片甚至开始发黄。

韩峰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没有再去触碰。

植物不会说谎，它们只是沉默地记录着发生在周围的一切。那些细微的触碰，那些不经意的接触，都在它们身上留下了看不见的印记，等待着能够读懂的人。

而人心，却往往包裹着层层伪装，编织着复杂的谎言，试图掩盖最阴暗的欲望。

他转身，离开了这个依旧弥漫着淡淡悲剧气息的房间。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喧嚣而充满生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又一个关于爱与恨、贪婪与背叛的故事，被悄然归档，沉入记忆的卷宗。而下一个谜题，或许已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