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手滑点错送达,害死了一户办白事的人家。
一个老道拦住我,说有个饿死鬼正趴我脖子上。
拜他为师第七晚,那东西来了。
师父被它吞掉前,用魂飞魄散在我手心烙下血符。
“去找你师叔……”可师叔的电话,永远不在服务区。
而它,已经消化完师父,顺着味儿来找我了。
1、致命失误
手机震了。
凌晨两点。
是个跑腿单。
路程不远,跑腿费给得奇高。
顶我跑三天夜班的。
备注栏里一行小字:
「放门口,别按铃,家里办白事。」
懂了。
忌讳多。
我捏紧车把,电驴窜进夜色里。
老城区。
路灯坏了好几盏。
光线半死不活。
楼是那种几十年的老楼。
墙皮剥落,像长了癞疮。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
混着点线香烧过的气息。
电梯口贴着张泛黄的告示。
「维修中」
啧。
十八楼。
我认命地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声控灯应声亮了。
昏黄,还一闪一闪。
楼梯间堆满杂物。
旧家具,破纸箱。
阴影幢幢,像蹲着什么人。
爬。
腿肚子开始发酸。
呼吸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格外响。
爬到十二楼。
已经喘得像条狗。
手心里全是汗。
手机有点滑。
终于到了。
门口干干净净。
没有花圈,没有挽联。
只有门把手上,系着一小截褪色的红布条。
怪。
我放下塑料袋。
里面是几盒泡面,一包火腿肠。
还有一瓶白酒。
照规矩,不能按铃。
我得给客户发个消息。
手机刚从兜里掏出来。
湿滑的手没握稳。
它脱手了。
往下掉。
我心猛地一抽。
下意识弯腰去捞。
指尖碰到了!
没抓住。
反而……好像按到了什么。
手机屏幕朝上,摔在水泥地上。
屏亮了。
那条我刚打好的「已放到门口」的消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触目惊心的两个绿色大字——
「确认送达」。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机械地响起:
「订单已完成。」
在这死寂的楼道里,像一声惊雷。
我懵了。
脑子嗡的一声。
完了。
坏规矩了。
门内。
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像瓷碗掉在地上,摔碎了。
紧接着。
是一阵极细微的、像刚出生的小猫那样的哭泣声。
尖尖的,挠人心肝。
可那哭声只响了半下。
就猛地断掉了。
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了。
静。
死一样的静。
连我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后背心飕飕地冒凉气。
跑!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
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凌乱又巨大的回响。
不敢回头。
总觉得那扇门背后。
有什么东西,正透过猫眼,冷冷地盯着我。
冲出一楼楼道口。
夜风一吹。
我打了个寒颤。
腿软得差点跪下去。
扶住电驴,回头望。
整栋楼黑漆漆的。
只有十八楼那个窗口。
好像……有个人影站在那儿。
看不清脸。
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第二天中午。
我被隔壁房东的电视声吵醒。
本地新闻频道。
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没有感情:
「昨日深夜,我市光明小区某住户发生一起恶性事件。」
「户主一家四口,被发现在家中全部死亡。」
「死者包括一对中年夫妻,以及他们年仅十岁的双胞胎女儿。」
「现场未发现外力侵入痕迹,死因极其蹊跷……」
镜头扫过小区外围。
就是我昨晚送外卖的那栋楼。
那扇门。
门把手上,那截褪色的红布条,在镜头下一闪而过。
我坐在床上。
浑身冰凉。
2、七日师父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一天一夜。
不敢合眼。
一闭眼,就是那摔碎的碗。
那戛然而止的猫叫似的哭声。
还有新闻里,那截褪色的红布条。
得出去赚钱。
我妈这个月的透析费还没着落。
夜里,我又跨上了电驴。
接单的手都在抖。
专挑人多灯亮的地方送。
远远避开那片老城区。
穿过一条夜市后巷。
油烟缭绕,人声鼎沸。
稍微安心了点。
刚送完一单烧烤。
把车停在路边,喘口气。
一个影子,挡在了我车前。
抬头看。
是个老道士。
或者……像是个老道士。
道袍油腻得发亮,边角都磨破了。
头发灰白,胡乱挽了个髻。
脸上褶子很深,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对。
是盯着我身后。
“小哥。”
他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你惹上麻烦了。”
“麻烦?”我喉咙发干,“什么麻烦?”
“你后面,”他伸出一根黑乎乎的手指,点了点我肩膀后面的空气,“跟着个要饭的。”
“瘦得皮包骨,脖子伸得老长。”
“快……趴你脖子上了。”
我浑身一僵。
脖子后面好像真吹来一股凉气。
“你……你胡说什么!”
我声音发颤,想发动车子走人。
他却一把按住我的车头。
力气大得惊人。
电驴纹丝不动。
“我没胡说。”
他凑近了些,一股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
有香火味,有汗臭味,还有……说不清的陈旧气息。
“你印堂发黑,煞气缠身。”
“是不是前两天,撞了什么白事?”
“还坏了人家的规矩?”
我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干什么?
骗钱?
“关你屁事!”我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
“是不关我事。”
他松开手,慢悠悠地背过身。
“看你年纪轻轻,可惜喽。”
“最多三天。”
“那东西吃够了你的阳气,你就得去陪那一家子。”
他走了。
晃晃悠悠,融入夜市的人群里。
我僵在原地。
手脚冰凉。
三天?
陪那一家人?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合租的室友不在。
卫生间镜子前。
我打开水龙头,想洗把脸。
冷水泼在脸上。
稍微清醒了点。
抬头。
镜子里。
我的脸苍白憔悴。
眼窝深陷。
可在我肩膀后面。
镜子的反射里。
好像……真的多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像个人形。
瘦瘦长长。
正歪着头,往我脖子上……凑。
“啊——!”
我尖叫一声,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卫生间白色的瓷砖墙。
再猛地看向镜子。
那黑影……好像动了一下。
对我……咧了咧嘴?
我连滚带爬冲出卫生间。
背死死抵着客厅的墙。
大口喘气。
冷汗湿透了衣服。
骗子!
那是幻觉!
自己吓自己!
可镜子里的那一幕,像用刀子刻在了我脑子里。
清晰得可怕。
第二天晚上。
我又在后巷见到了他。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
面前摆着个破碗。
好像早知道我会来。
“信了?”他撩起眼皮看我。
“大师……”我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救我……”
“叫我李老道就行。”他摆摆手,“救你可以。”
“但你得拜师。”
“拜……拜师?”
“嗯。”他点头,眼神有点复杂,“你命里带‘阴劫’,天生招这些东西。”
“普通法子救不了你。”
“只能入我门下,学点保命的本事,扛过这一劫。”
“当然,”他补充道,“你也可以不拜。”
“回去准备后事就行。”
我还有得选吗?
我不想死。
我妈还等着我挣钱救命。
我对着他,就在这脏兮兮的后巷,磕了三个头。
“师父。”
他受了我的礼,脸上没什么喜色。
反而叹了口气。
“起来吧。”
“我时间不多了,本来想找个地方安静走的。”
“碰上你,也是命数。”
“跟我七天。”
“七天后,是死是活,看你造化。”
他教了我一句拗口的口诀。
让我每晚睡前默念九遍。
又画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符。
“认得就行,遇到身上冒黑气的,离远点。”
他教得随意。
我学得惶恐。
七天?
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
3、魂飞魄散
师父搬进了我租的破单间。
打地铺。
他白天睡觉,晚上就带着我在城里乱转。
专挑那些阴气重的地方。
乱葬岗,废弃医院,的老坟山。
美其名曰:“练胆”。
我吓得屁滚尿流。
他就骂我没出息。
他教我认更多的符。
教我感受所谓的“气”。
我学得慢。
他就用那根黑乎乎的手指戳我脑门。
“笨!比那头倔驴还笨!”
他偶尔会念叨一个叫“张全福”的名字。
每次提起,都咬牙切齿。
眼神里却又带着点别的东西。
第六天晚上。
他没带我出去。
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月亮。
看了很久。
“陈饿。”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
“嗯,师父。”
“明天晚上,那东西肯定会来。”
“它尝到味儿了,不会放过你这顿大餐。”
我手一抖。
“怕了?”他斜眼看我。
“……怕。”
“怕就对了。”他转回头,继续看月亮,“我也怕。”
我愣住了。
他……也会怕?
第七天,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天色灰蒙蒙的。
不是阴天那种灰。
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
心里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闷得喘不过气。
师父一整天都没说话。
盘腿坐在地铺上。
闭着眼。
手指一直在掐算着什么。
越算,脸色越凝重。
晚上。
他在我房间里,用朱砂混着他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很大的圈。
让我坐在圈里。
“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不准出来!”
“不准回头!”
“默念我教你的口诀!”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快十二点了。
窗外一丝风都没有。
静得可怕。
连平时楼下的野猫叫春声都听不见了。
突然——
啪!
房间的灯,灭了。
不是跳闸。
是那种,瞬间被掐灭的死寂。
空调的运转声,也停了。
温度骤降。
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窗户上。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霜痕蔓延。
扭曲着。
竟然……组成了一张模糊的、狞笑的人脸!
和我那晚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放大了无数倍!
“来了。”
师父站起身。
挡在我和窗户之间。
他那件油腻的道袍,无风自动。
他扔出一把黄符。
符纸飞向窗户。
却在半空中,“噗”地一声,齐齐自燃!
绿色的火苗跳跃着。
瞬间烧成灰烬,飘落。
“哼!”
师父冷哼一声。
又掏出一串古旧的铜钱。
口中念念有词。
铜钱发出微弱的金光,射向窗户。
霜痕组成的人脸扭曲了一下。
发出一种尖锐的、非人的嘶鸣。
黑气!
浓郁得像墨汁一样的黑气!
从窗户的缝隙,从门底下,疯狂地涌了进来!
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看不见了。
眼前只有翻滚的黑雾。
刺骨的阴冷往骨头缝里钻。
口诀!
念口诀!
我牙齿打颤,拼命默念师父教的口诀。
可那点微弱的力量,在这滔天的黑气面前,像狂风中的烛火。
随时会熄灭。
黑气中,传来师父沉重的喘息声。
还有某种……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孽障!”
师父一声暴喝。
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
我听到他好像咬破了什么。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金光一闪而逝。
黑气被暂时逼退了一些。
我看见了师父的背影。
他站着。
但道袍的前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
没有责怪。
没有恐惧。
只有无尽的焦急。
和一种……托付?
“记住……”
他猛地伸出手指。
那手指变得通红,像烧红的烙铁!
他以极快的速度,在我摊开的左手手心,狠狠一划!
“呃啊——!”
剧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
像是整只手被放在岩浆里灼烧!
我惨叫出声。
手心皮开肉绽。
一个复杂而扭曲的血色符文,烙印在了我的血肉里!
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和微弱的红光。
几乎同时。
那翻滚的黑气再次凝聚。
化作一个巨大的、没有具体形体的黑影。
猛地将师父整个吞没了!
我眼睁睁看着。
他像一缕青烟。
在我眼前。
消散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他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去找你师叔……张全福……”
4、无人接听
师父没了。
魂飞魄散。
字面意思。
房间里。
黑气褪得干干净净。
灯亮了。
空调重新开始运转。
温度回升。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
左手手心,那灼烧般的剧痛还在。
皮肉焦糊,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清晰可见。
还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线香味。
提醒着我,发生了什么。
我瘫坐在那个朱砂圈里。
站不起来。
脑子里全是师父最后看我的那一眼。
没有责怪,只有焦急。
像上周我发烧,他半夜偷摸去药店给我买药。
回来骂我"身子骨这么弱怎么扛劫"。
却把唯一的热水袋塞进我被窝。
他总这样。
嘴硬,心软得像个老娘们。
“师父?”
我对着空气,小声喊了一句。
没人应。
“师父……”
我又喊了一声,带了哭腔。
还是没人应。
他真的没了。
为了救我。
被那个鬼东西……吃了。
我抬起右手。
哆嗦着。
摸向口袋。
掏出师父那个老掉牙的按键手机。
屏幕裂了。
但还能用。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备注名:「福」。
师叔。
张全福。
唯一的希望。
按下拨号键。
把手机贴到耳边。
手抖得太厉害,手机好几次差点掉下去。
漫长的等待音。
“嘟——”
“嘟——”
每一声,都敲在我心尖上。
快接啊!
求你了!快接电话!
突然。
等待音断了。
我心脏猛地一跳。
接通了?!
然而。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人声。
是一个冰冷、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
不在服务区?
怎么会不在服务区?!
师父用命换来的线索!
就这?!
我不信邪。
挂断。
重拨。
“嘟——”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再挂断!
再重拨!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道打了多少遍。
手机机身都开始发烫。
听筒里,永远是那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
「不在服务区。」
绝望。
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淹过脚踝,淹过膝盖,淹到胸口。
快要无法呼吸。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
刮得窗户玻璃“哐哐”作响。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
又像是……某种低沉而恶意的嘲笑。
它在笑我。
笑我无路可走。
笑我徒劳挣扎。
我知道。
那个吃了师父的鬼东西。
它还在。
它消化完师父,下一个……
就是我。
手心的血符,一阵阵地发烫。
像是最后的预警。
5、殡葬店
我不能坐以待毙。
师父用命给我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在绝望里。
我翻遍师父的遗物。
除了那个手机,就只有一个破旧的帆布包。
里面有几张画废的黄符,半盒朱砂,还有一本边缘卷曲的旧笔记本。
笔记本前面记了些我看不懂的符咒和口诀。
最后几页,却用铅笔草草画了张简易地图。
标出了一个大概的区域:「西城,拆迁区,福缘……」后面几个字模糊了。
福缘什么?
结合师父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福」。
我猜,是「福缘殡葬用品店」。
师叔张全福,可能就在那里。
西城那片拆迁区,像个巨大的废墟。
到处是断壁残垣。
碎砖烂瓦。
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没搬走,窗户用木条钉死。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垃圾腐烂的味道。
我推着电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瓦砾堆里穿行。
按照地图的指引,拐进一条尤其狭窄、阴暗的胡同。
胡同尽头。
一家店。
门脸又小又破。
木质招牌饱经风雨,字迹斑驳。
勉强能认出「福缘殡葬」四个字。
门口堆着几个残破的纸人,脸上红红白白的油彩糊成一团,看着格外渗人。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店里更暗。
光线被密密麻麻的纸扎品挡住了。
纸人,纸马,纸房子,金山银山……
挤挤挨挨,占满了所有空间。
空气中漂浮着竹篾、浆糊和纸张陈腐的味道。
一个男人背对着我,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正低着头,专注地扎着一个纸人的骨架。
他的手很稳,动作熟练。
“找人?”他头也没回,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
“我……我找张全福师叔。”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扎纸人的手顿住了。
店里一下子静得可怕。
几秒后,他慢慢回过头。
我愣住了。
这人看起来……很年轻。
大概三十出头?
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但那双眼睛……
不像年轻人。
里面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光。
像两口枯井。
深不见底,透着彻骨的疲惫和冷漠。
“找错了。”他吐出三个字,又转回头去,继续摆弄手里的竹篾,“滚。”
干脆利落。
毫不留情。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往前挤了一步,差点碰倒一个纸童女。
“是李老道,我师父!他让我来的!”
听到“李老道”三个字,他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但依旧没回头。
“不认识。”
“他……他出事了!”我急了,声音带上了哭腔,“他为了救我,魂飞魄散了!他让我来找你……”
“他的事,与我无关。”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麻烦,别带来我这里。”
绝望再次攫紧了我。
怎么办?
他根本不信!或者根本不想管!
情急之下,我猛地举起左手,将那个依旧灼痛、皮肉翻卷的手心亮给他看。
“这个!你看这个!师父用命给我留下的!”
“他临消散前,画的血符!”
“他让我来找你,张全福师叔!”
他再次回过头。
那双死寂的眼睛,锐利如刀,猛地钉在我手心的血符上。
他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有一瞬间的震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声音沙哑:
“我说了,滚。”
“别让我说第二遍。”
6、引鬼上门
我被赶了出来。
站在废墟般的拆迁区里,手足无措。
师叔不肯认我。
唯一的线索断了。
我能去哪?
那个鬼东西,随时会找上我。
手心的血符,烫得更厉害了。
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在肉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个负责灭门案的老警察,姓张,又找上了我。
他在我出租屋楼下堵住我。
“陈饿是吧?”
他穿着便服,眼神像钩子,上下打量我。
“还是想找你了解一下光明小区那家人的情况。”
“有人说,案发当晚,看到你从那个单元楼跑出来,很慌张。”
我头皮发麻。
“我……我就是送个外卖。”
“送外卖?”张叔摸出烟,点上,吸了一口,烟雾后面他的眼神有点模糊,“送到一半,连爬十几层,东西没送到位,就跑?”
他弹了弹烟灰。
“小伙子,跟我们说实话。”
“那家人死得蹊跷,你知不知道点什么?”
我知道!
我他妈知道太多了!
可我怎么说?
说他们是被一个叫“食魂鬼”的东西杀了?
说我现在也被盯上了?
他会信吗?
他只会把我当神经病,或者……凶手!
“我不知道!”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送错了单!”
张叔盯着我看了几秒,没再逼问。
只是递给我一张名片。
“想起什么,随时打我电话。”
他走了。
但我感觉,他的视线还粘在我背上。
像针一样。
前有恶鬼,后有警察。
师叔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他不开门。
我得想个办法。
逼他出手!
师父的笔记本里,除了地图,还零散提到过一些东西。
比如,某些地方,或者某些东西,容易“聚阴”。
能吸引那些游荡的、不干净的存在。
低级的那种。
医院停尸房!
那里阴气肯定重!
我溜进市医院后院。
找到太平间那个不起眼的侧门。
门口冷飕飕的。
空气都比别的地方凉几度。
我心惊胆战,趁着没人注意,用塑料袋在门口的地面上,飞快地刮了一层土。
装进兜里。
像揣着一块冰。
晚上。
月黑风高。
我又一次来到了福缘殡葬店门口。
胡同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路灯一点微弱的光。
阴风阵阵,吹得纸扎哗啦啦响。
像无数人在低声说话。
我咬着牙,把兜里那点冰冷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撒在了殡葬店的门口。
然后,我躲到不远处一堆废砖后面。
心脏跳得像打鼓。
几分钟过去了。
没什么动静。
就在我以为失败了的时候。
温度,突然降了下来。
比刚才更冷。
风里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和腐烂混合的味道。
胡同口。
出现了几个黑影。
歪歪扭扭的。
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像是关节不会打弯。
它们被门口那点“聚阴土”吸引,慢慢地,慢慢地围拢过来。
发出“嗬嗬”的、漏气一样的声音。
朝殡葬店的门,伸出了模糊不清的“手”。
我屏住呼吸。
就在其中一个黑影快要碰到门板时——
“砰!”
殡葬店那扇破木门,猛地从里面被撞开!
碎木屑纷飞!
张全福师叔站在门口。
脸色铁青!
比那天晚上还要难看!
他手里,捏着一把颜色暗沉、却隐隐有光华流动的铜钱剑。
身上,竟然煞气腾腾!
跟他平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根本没看我。
目光如电,扫过门口那几只徘徊的低级邪祟。
“滚!”
一声低喝。
手中铜钱剑随意一挥。
一道无形的气劲掠过。
那几只黑影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像烟雾一样,“噗”地消散了。
阴风顿止。
胡同里,恢复了死寂。
这时。
他才缓缓转过头。
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躲在砖堆后面的我。
里面翻涌着怒火,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他一步步走过来。
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像踩在我心上。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
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他妈……”
“真是个催命鬼。”
7、医院陷阱
师叔把我拎回了殡葬店后院。
一个更小、更杂乱房间。
堆满了各种古怪材料。
他把我摔在椅子上。
自己烦躁地来回踱步。
“李老道……真没了?”他猛地停步,盯着我。
我红着眼圈,用力点头,把那晚的经过,断断续续又说了一遍。
听到师父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画出那道血符时。
他沉默了。
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来,脸上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但眼神深处,多了点别的东西。
“‘食魂鬼’……”他咀嚼着这个名字,“麻烦了。”
“它吞了李老道的魂,正在炼化他的力量和记忆。”
“一旦成功……”
他没说完,但我知道后果。
我们都得死。
“不能等它消化完。”
师叔走到一个落满灰尘的木柜前,翻找起来。
“得主动找到它,在它最虚弱的时候,干掉它。”
他扔给我一把糯米。
“用黑狗血泡过,对付一般邪祟有点用。”
又递给我几张画好的黄符。
“贴身放好。”
他自己则从柜子底层,郑重地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匣。
打开。
里面是一把古朴的桃木剑。
剑身暗红,刻满了符文。
还有那个古旧的罗盘。
根据师父笔记本里零星的记载,以及师叔的推算。
“食魂鬼”炼化阴魂,需要极阴之地。
城西,废弃多年的友爱医院,成了最可疑的目标。
那地方,邪乎得很。
传说不断。
晚上。
我们来到了友爱医院。
一栋孤零零立在荒草中的大楼。
墙皮剥落,窗户大多没了玻璃,像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睛。
还没靠近,一股混合着腐烂和绝望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手心的血符,瞬间变得滚烫!
像烧红的铁块!
罗盘的指针,疯了一样乱转。
师叔的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
“阴气这么重……不对劲。”
他蹲下身,手指蘸了点地上黏腻的污渍,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更难看了:“这秽气里……缠着冤孽和道法的味道。那东西吞了李老道,正在强行融合他的记忆和修为。它生前……恐怕也是个修道之人,走了邪路,化成了这‘食魂鬼’。”
我们打着手电,走进大门。
里面一片狼藉。
废弃的桌椅,散落的病历本,干涸的、可疑的深色污渍。
手电光柱扫过走廊深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
温度比外面低得多。
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
回荡。
像有无数人在跟着我们走。
师叔端着罗盘,走在前面。
指针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
——住院部,三楼。
我们沿着楼梯往上走。
楼梯扶手上,布满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手电光下,灰尘飞舞。
像无数细小的虫豸。
越往上,血符越烫。
罗盘指针抖得越厉害。
几乎要脱离轴心!
终于,踏上了三楼的走廊。
更长。
更暗。
两边的病房门,有的敞开,有的紧闭。
像一张张沉默的嘴。
师叔突然停下脚步。
罗盘指针,不再指向深处。
而是……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
“不对……”
师叔的声音干涩。
“气息是散的……它不在这里……”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骤变!
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罗盘“啪”一声,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源自李老道记忆碎片的惊怒:“它故意引我们来这……它读取了老道的记忆,知道你的软肋——”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眼睛瞪得老大:
“你妈……”
“在哪个医院?!”
8、最终抉择
我妈?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市……市人民医院……内科楼三楼……”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师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没有一点血色。
比鬼还难看。
“调虎离山……”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恐慌的情绪。
“它故意的!”
“它利用李老道记忆里关于你的信息,故意在这里留下强烈的阴气痕迹,把我们引过来!”
“它的本体……它的本体早就去了你妈那边!”
“它要吞了你妈的魂!断了你所有的人性牵绊!让你彻底绝望!那样它吃起你来,才更滋补!”
我如遭雷击!
浑身血液都凉了!
我妈!
那个鬼东西,去找我妈了!
因为我!
又是因为我!
我害死了师父不够,还要害死我妈?!
“回去!快回去!”我疯了似的,转身就要往楼下冲。
“站住!”师叔厉声喝止我。
他弯腰捡起罗盘,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来不及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无比,有绝望,有挣扎,还有一丝……决绝?
“从这里到市医院,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它既然布了这个局,现在恐怕……已经得手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我目眦欲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师叔没有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张颜色深紫、看起来就非同寻常的符纸。
符纸上的朱砂纹路,暗红似血。
“这是我保命的东西。”
他声音沙哑。
“以我十年阳寿为引,燃烧精血,能暂时激发全部潜力,制造一个最强的‘阳炎结界’。”
“应该……能困住它十分钟。”
他盯着我,眼神像烧红的刀子。
“这十分钟,你冲进去。”
“用你手心的血符,按在它的本体上!”
“那是李老道用魂飞魄散换来的,蕴含了他最后的本源和克制那鬼东西的力量,是唯一可能重创,甚至消灭它的机会!”
他把那张紫符,紧紧攥在手里。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
“你现在转身,跑。”
“趁着它还在对付你妈,没空管你。”
“跑得越远越好。”
“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抉择。
前所未有的残酷抉择。
摆在面前。
冲进去。
面对那个连师父都对付不了的恐怖存在。
九死一生。
甚至十死无生。
或者……逃。
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
眼睁睁看着我妈被吞噬。
然后背负着这刻骨的愧疚和绝望,苟延残喘几天,再被它追上,吞掉。
我抬起头。
看向市人民医院的方向。
三楼。
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病房窗口。
此刻在我眼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所笼罩。
我攥紧了左手。
手心的血符,滚烫!
像是在回应我的抉择,像是在燃烧!
跑?
还是……上?
9、病房血战
我选择了回头。
不是逃跑。
是冲向市人民医院,冲向三楼的病房。
师叔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东西,像是欣慰,又像是悲哀。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猛地将那张深紫色的符纸拍在自己胸口!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尽数洒在符纸上!
紫符瞬间燃烧起来!
不是普通的火焰,是炽烈的、白色的,仿佛能净化一切邪祟的阳炎!
火焰顺着他的手臂蔓延,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低吼一声,面容在火焰中扭曲,但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和明亮!
“走!”
他一把抓住我,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高速列车拖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内科楼三楼!
病房区的走廊,映入眼帘。
景象让我头皮炸裂!
整个走廊,被一层粘稠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着的黑色膜状物完全包裹了!
光线无法透入,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源自深渊的黑暗。
阴冷!刺骨的阴冷!
比友爱医院的停尸房还要冷上百倍!
手心的血符,烫得我几乎要惨叫出来!
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黑色的膜状物中心,正是我妈的病房!
“在里面!”师叔的声音在白色火焰中显得模糊不清,“我只能撑十分钟!快!”
他双手结印,周身白色阳炎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炽烈的火墙,猛地撞向那黑色膜状物!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烙进冰水!
刺耳的声音响起!
黑膜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缺口!
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如同实质般从缺口里涌出!
“进去!”师叔吼道,他的身体在白色火焰中微微颤抖,显然维持这结界极其艰难。
我没有任何犹豫。
一头扎进了那片粘稠的、冰冷的黑暗之中!
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光线。
只有无尽的漆黑和冰寒。
耳边是无数混乱的、凄厉的尖啸和哀嚎!
像是有成千上万的怨魂在同时哭喊!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
我看到了它。
“食魂鬼”的本体。
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黑影。
而是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
由无数张痛苦扭曲、哭泣哀嚎的人脸组成!
每一张脸,都在挣扎,都在嘶吼!
漩涡的中心,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
正对着……
我母亲躺着的病床!
病床周围,有一圈极其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白光,勉强护住了我母亲。
但那白光,正在被漩涡疯狂地吞噬、挤压,眼看就要彻底破碎!
“妈——!”我目眦欲裂,嘶吼着朝那漩涡扑去!
漩涡中,无数张人脸同时转向我!
发出混杂在一起的、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袭来,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在我胸口!
“噗!”
我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口袋里的手机滑了出来,屏幕碎裂,屏保是我妈笑着和我拍的合照。
“蝼蚁……”
一个非男非女、重叠了无数声音的诡异声响,直接在我脑海中炸开。
“看着……你的至亲……像那老道一样……被我吞噬……”
“看着……你的至亲……被吞噬……”
“然后……轮到你自己……”
漩涡的吸力再次增强!
病床周围那圈微弱的白光,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碎裂!
我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脸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之色!
不!
不能!
我挣扎着爬起来,眼睛血红!
左手!
血符!
师父!
对!
我举起剧痛灼热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朝着那恐怖的、由无数人脸组成的漩涡中心,狠狠按了下去!
“师父——!助我——!”
在我手掌接触到那冰冷、粘稠的漩涡本体的瞬间——
“轰!!!”
我手心的血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太阳般刺眼的猩红光芒!
这光芒,带着一种决绝的、净化一切的煌煌正气!
“啊——!!!”
漩涡中,那无数张人脸,同时发出了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
红光所到之处,那些人脸像冰雪般消融!
整个漩涡,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
我听到了!
清晰地听到了!
在那一片混乱的惨叫中,师父李老道那一声带着无尽疲惫,却又如释重负的叹息:
“徒儿……”
“辛苦了。”
紧接着——
是“食魂鬼”本体,那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终极恐惧的、不似人声的尖嚎!
“不——!!!”
我踉跄着走出病房。
走廊里,一片狼藉。
几个护士正围着昏睡的师叔。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上来——是张叔。他穿着警服,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陈饿!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我。
我看着他脸上真实的惊骇和困惑,想起师父说过“俗世不同路”。
我抬起剧痛但已愈合的左手,轻轻按在他额头上,默念师父教过的净心咒。
“张警官,”我看着他逐渐迷茫的眼神,轻声道,“你做了个噩梦,该醒了。”
他眼神一空,松开了手,喃喃道:“梦……对……是梦……”
10、黎明新生
红与黑的光,炸开了。
像一颗小型的太阳,在这被黑暗包裹的病房里爆发。
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巨大的冲击波把我狠狠掀飞,再次撞在墙上。
这一次,我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
还有那种……玻璃或者瓷器,寸寸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
持续了很久。
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光芒渐渐散去。
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却。
走廊窗户的形状,重新显现出来。
外面……天好像快亮了。
一种灰蒙蒙的光线透了进来。
冰冷刺骨的感觉消失了。
那无数怨魂哭嚎的噪音,也消失了。
世界,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我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还有……
病房角落里,那台之前因为干扰而停止工作的心电监护仪,重新发出了规律的、平稳的——
“滴滴……滴滴……”
我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身体。
看向病房中央。
那个由无数痛苦人脸组成的、巨大的、恐怖的漩涡……
没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像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烧灼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净化后的空旷感。
我看向病床。
我妈还躺在那里。
脸色……似乎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
她胸口平稳地起伏着。
睡得很沉,很安稳。
眉宇间,一直紧锁着的痛苦痕迹,也舒展开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她没事。
她还好好的。
手心里,那持续了许久的、烙铁般的灼痛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温热的余韵。
我低头看去。
手心那片被灼伤、皮肉翻卷的惨状,不见了。
伤口……竟然愈合了?
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暗红色的印记。
不像字,也不像画。
弯弯曲曲,像条盘起来的小蛇,又像一道小小的雷纹。
静静地烙印在那里。
不再滚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存在感。
我踉跄着走出病房。
走廊里,一片狼藉。
像是被台风席卷过。
师叔张全福瘫坐在墙边,背靠着墙壁。
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那身白色的阳炎已经熄灭,他整个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看到我出来,他吃力地抬了抬眼皮。
“解决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点了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他扯动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从怀里颤巍巍地摸出一本边缘磨损得很厉害的、用线装订的旧笔记本。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
“拿着。”
他把笔记本塞到我手里。
很轻,又很重。
“你师父……和我……”
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毕生……所学……”
“都在这里了。”
他看着我,那双曾经死寂如枯井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着一点微弱的、但无比认真的光。
“以后……”
“扫干净……”
“脚下的路……”
说完这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闭上了眼睛,头歪向一边,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睡着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我妈的主治医生和几个护士,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
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什么了?”医生看着一片狼藉的走廊,震惊地问道。
但他立刻注意到了病房里平稳运行的监护仪。
他快步走进去,检查了一下我妈的情况,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奇怪……指标……怎么突然稳定了这么多?这……这简直是奇迹!”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探寻。
我没有解释。
也无法解释。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朝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金色的光芒洒满城市。
高楼,街道,车流,行人……
世界依旧喧嚣,忙碌,按部就班。
仿佛昨夜那场发生在阴影里的、决定生死的惨烈斗法,从未发生。
但我知道。
一切,都不同了。
我抬起手。
看着手心那个淡淡的、盘蛇般的雷纹印记。
它不再灼热。
却深深地,烙进了我的生命里。
师父。
师叔。
食魂鬼。
殡葬店。
血符。
阳炎结界……
这条路,沾着血与魂,才刚在我脚下,铺开浅浅的一截。
而我。
陈饿。
得继续走下去。
扫干净,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