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言文学博士王杨与四名同伴穿越至南齐永明八年,开局即面临暴露身份的生存危机。在与边境成卒的冲突中,同伴接连丧命,王杨被诬为“北谍”,陷入死局。他凭借深厚的文史知识,冒充顶级门阀“琅琊王氏”子弟,震慑成卒并借刀杀人,除掉隐患,初步稳住局势。
1
我从剧痛中醒来。
后脑勺像是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
四周是陌生的荒野,泥土和腐草的气息呛得我直咳嗽。
“王杨,你醒了。”
是张勇,我们的户外领队。
他扶着我,脸色惨白。
医生李娜、程序员赵博、历史爱好者刘飞,我的四个同伴,都和我一样,穿着色彩鲜艳的冲锋衣,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们明明是在神农架进行户外穿越,怎么会到这个鬼地方。
“哗啦啦。”
一阵盔甲摩擦声传来。
树林里,几十个身穿破旧皮甲、手持长矛和环首刀的士兵包围了我们。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壮汉。
他盯着我们身上的冲锋衣,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老大,这些人的衣服好生奇怪。”
“看料子,滑不溜丢的,肯定值不少钱。”
壮汉,也就是戍边队正李逵,咧开一个残忍的笑。
他根本不给我们任何解释的机会。
“北魏派来的奸细。”
“身上定有值钱的宝贝。”
“一个不留,全部拿下。”
冰冷的命令落下,士兵们举着刀弓,一步步逼近。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张勇挡在我身前,大声试图沟通。
“各位军爷,我们是迷路的旅人,不是什么奸细。”
李娜也急忙说。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可以给你们钱。”
赵博更是吓得腿都软了。
“这是什么真人剧本杀吗,摄像机在哪儿。”
刘飞则在发抖,嘴里念叨着。
“这服饰,像是南北朝时期的……”
但我们的现代逻辑,在这里一文不值。
李逵的眼中只有贪欲,他挥了挥手。
“拿下。”
士兵们发出一声呐喊,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危机瞬间爆发。
讲道理的路,从一开始就被堵死了。
在这个世界,暴力和贪婪,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2
张勇是退伍兵,也是我们中最能打的。
他怒吼一声,迎了上去。
一个迅猛的侧踢,正中一名士兵的胸口,那人像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紧接着,他矮身躲过一刀,手肘狠狠撞在第二个士兵的下颌。
“咔嚓”一声,那人软软倒地。
瞬间放倒两人。
这超越时代的格斗技巧,却没有换来震慑。
反而激怒了李逵。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有点本事。”
“放箭。”
“嗖嗖嗖。”
数十支羽箭破空而来,发出尖锐的呼啸。
张勇躲闪不及,后背、胸口、大腿瞬间被利箭穿透。
他像个刺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然后重重跪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草地。
“张勇。”
医生李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她跪在张勇身边,撕开他的衣服,双手交叠,用力按压他的胸口。
“坚持住,我给你做心肺复苏。”
然而,她专业的急救动作,在那些古代士兵眼中,却成了最恐怖的妖术。
一名士兵惊恐地指着她,声音都变了调。
“妖术,她在吸食死人的魂魄。”
“杀了这个妖女。”
李逵狞笑着点头。
一把冰冷的环首刀从侧面挥来。
“噗嗤。”
李娜的动作戛然而止,鲜血从她的脖颈喷涌而出,她倒在了张勇的身上。
程序员赵博亲眼目睹这一幕,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抱着头,发出语无伦次的尖叫。
“这是BUG,这是致命的BUG。”
“我要向GM投诉,你们这是违规操作。”
一个士兵嫌他吵闹,走上前,一刀挥下。
赵博的叫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我和历史爱好者刘飞。
刘飞吓得魂飞魄散,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专业,试图套近乎。
“别杀我,我熟知贵朝历史。”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年号是天启……”
他说错了。
李逵脸上的嘲讽浓得化不开。
“天启。”
“连我大齐的建平年号都不知道,还敢冒充。”
“给我杀。”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刘飞被一矛刺穿了胸膛。
四具温热的尸体就躺在我脚边。
现代文明的骄傲,被野蛮的暴力碾得粉碎。
现在,轮到我了。
3
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了我。
那黑洞洞的箭头,闪烁着死亡的光。
李逵像欣赏猎物般看着我,等着我崩溃、求饶。
我眼中的惊恐,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蔑视。
我缓缓站直了身体。
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我伸出手,轻轻掸了掸身上那件亮蓝色冲锋衣的灰尘。
动作从容,仿佛不是在面对屠刀,而是在参加一场宴会。
李逵的笑容僵住了。
士兵们的动作也停滞了。
我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李逵。
用一种仿佛来自云端的审判之声,我开口了。
“住手。”
两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场死寂。
我锁定李逵,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砸进他的心里。
“‘王朝远,字景山,持身以正,律己以严;传家以学,兴族以德’。”
我缓缓背诵着。
“此乃我琅琊王氏内部不传之家训,非嫡系子弟不得闻。”
李逵的脸色变了。
他脸上的横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我上前一步,气势再次拔高。
“我再问你一句。”
“当朝宰相,王道远的子侄,你杀得起吗。”
“他府上的家将,哪一位是你这小小队正,担得起责任的。”
我直呼当朝宰相的名讳。
那种从容和理所当然,形成了一股无形的、碾压式的精神威压。
琅琊王氏。
当朝宰相。
这两个名头,像是两座大山,狠狠压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贪婪凶狠的士兵们,握着武器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李逵脸上的狰狞,已经彻底转为惊疑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局面,在一句话之间,逆转了。
4
李逵最终还是没敢动手。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原来是王公子,误会,天大的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过来给我解绑。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将我“请”进了军营里最好的一个营帐。
端上了粗糙但还算干净的食物和水。
“公子一路劳顿,先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他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我坐在营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逵并没有走远。
他正和他的心腹校尉,在帐外压低声音嘀咕。
“老大,这小子不会是假的吧。”
“就算是真的,我们杀了他四个同伴,这梁子已经结下了。”
“不如一不做二不一休,晚上……”
李逵的声音阴狠。
“没错,等他睡熟了,做了他。”
“把他身上的宝贝分了,再向上头报,就说北谍内讧,自相残杀。”
“死无对证。”
他们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端起水碗,喝了一口。
水很凉,但我的心更凉。
我知道,这暂时的恭敬只是伪装。
李逵的杀心,丝毫未减。
他只是在等一个更稳妥的时机。
我环顾这个简陋的营帐,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坐以待毙。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在他动手之前,彻底拔掉他这根毒刺。
我透过营帐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李逵正在大声呵斥他的副手,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脸上带着风霜之色的男人。
副手低着头,唯唯诺诺。
但我看到了,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的一丝怨毒。
而周围的其他老兵,看着李逵的眼神,也同样麻木中带着厌恶。
我明白了。
李逵不得人心。
这就是我的机会。
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在我心中迅速成型。
5
我没有在营帐里枯坐。
我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李逵看到我,立刻又堆起笑脸。
“王公子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摆了摆手,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无妨,我只是对军旅之事好奇,想随便走走看看。”
李逵不敢阻拦,只能陪着笑跟在我身后。
我状似无意地在军营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兵,和他们手中锈迹斑斑的兵器。
最后,我停在了李逵的营帐前。
他的营帐最大,门口还挂着一副擦得锃亮的铠甲。
我停下脚步,指着那副铠甲,用一种夸张的、仿佛没见过世面的语气大声“赞叹”。
“李队正,你这身铠甲可真了不得啊。”
我的声音很大,足以让周围几十个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明光铠,鱼鳞甲片,鎏金走线,可不是我们大齐边军的制式装备吧。”
我转过头,看向李逵,笑容玩味。
“我曾在京城见过,这种规制,起码得是羽林卫指挥使一级才能配发。”
“而且,你看这保养得如此之好,不像是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倒像是京城‘张氏铁坊’刚出炉的私货。”
我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一套,我记得,怕是值百金吧。”
“百金。”
周围的士兵中,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个普通士兵一年的军饷,不过几贯钱。
百金,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财富。
所有士兵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着那副华丽的铠甲,再看看自己身上破旧不堪的皮甲,眼神里充满了嫉妒、愤怒和不公。
李逵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王公子说笑了,这是……这是祖传的。”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
但怀疑和愤怒的种子,已经在我说出“百金”的那一刻,在所有士兵的心里生根发芽。
6
我走到了营地的角落。
那个被李逵呵斥过的副手,正一个人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刀。
我走到他身边。
他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王公子。”
我示意他放松,压低了声音,但确保了字句的清晰。
“今夜,若我死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这些知情人吗。”
副手的身体一僵。
我继续说道。
“他会说,你们办事不力,放跑了我的‘同伙’。”
“然后,他会卷走我同伴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有他自己贪墨的军饷,远走高飞。”
“而你们,则要为我这个‘王氏子弟’的死,背上天大的死罪。”
副手的脸色变得惨白,握着刀的手开始用力,指节发白。
我话锋一转。
“若他死了。”
“你们护送我回京,人人有功。”
“他贪墨的所有军饷和财物,就当是我赏给兄弟们的。”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是死路一条,还是荣华富贵,你自己选。”
说完,我转身离开,不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晚,夜深人静。
我没有睡,而是手持一根火把,站在自己的营帐门口。
营地里,副手果然集结了十几个心腹老兵,手持兵器,悄悄摸向了李逵的营帐。
我没有躲藏。
在他们动手的前一刻,我举起火把,用洪亮的声音,开始朗诵。
“《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兵变,提供了无可辩驳的道义支持。
这不是谋反,这是替天行道。
营帐内,传来李逵惊恐的叫喊和几声短暂的惨叫。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副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将头颅高高举起。
“请公子示下。”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你就是这里的队长。”
然后,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的猛男身上。
我认得他,他是营里武艺最高的,但一直被李逵打压。
我指着他。
“你,叫裴松是吧。”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
那一刻,我彻底掌控了这支队伍。
7
我们抵达了最近的县城,安平县。
我需要在这里补充给养,并正式亮出我“琅琊王氏”的身份,获取官方的帮助。
队伍走在主街上,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显然日子过得很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角传来。
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马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满脸嚣张。
他似乎完全没看到街上的行人,纵马疾驰。
眼看就要撞上我。
我身边的裴松怒喝一声,一步上前,伸手抓住了马的缰绳。
那匹烈马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拉停,发出一声长嘶。
马上的公子哥差点被甩下来,他勃然大怒。
“哪来的狗东西,敢拦本少爷的马。”
他稳住身形,手中的马鞭毫不犹豫地就朝裴松的脸上抽去。
裴松眼中寒光一闪,就想动手。
我开口了。
“住手。”
我的声音不大,但裴松立刻停下了动作,退到我身后。
公子哥的马鞭停在半空,他这才注意到我。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呦,哪来的小白脸,细皮嫩肉的,长得人模狗样。”
他用马鞭指着我的脸,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挡了本少爷的路,想死不成。”
这时,一个穿着官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是安平县的县令,陈显。
他先是对着马上的公子哥点头哈腰。
“张少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然后又转向我,满脸为难和歉意。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张少爷他……”
我明白了,这个姓张的,是本地的豪强。
张扬见县令都对他如此恭敬,更加得意了。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他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我。
“看什么看。”
“一个外地来的小白脸,还敢在本少爷面前摆谱。”
他将冲突进一步升级,指着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声音充满了嘲讽。
“我听说,你是什么贵人。”
“一个贵人,能让这满城饿死的百姓吃上饭吗。”
我依然没有说话。
我的沉默,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8
张扬被我冰冷的眼神彻底激怒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嚣张跋扈都成了笑话。
为了找回面子,他决定把事情闹大,让我当着全县人的面下不来台。
他勒着马,绕着我转了一圈,用马鞭点着我的鼻子,声音提得更高了。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贵人吗,不是自称琅琊王氏吗。”
他环顾四周越聚越多的饥民,脸上带着恶毒的笑容。
“好啊,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让这些快饿死的人吃上饭。”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三天。”
“三天之内,你要是能变出粮食来,我张扬,当着全县人的面,给你磕头认错。”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补充道。
“要是变不出来,你就从我胯下钻过去,再滚出安平县。”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利用了全县的生存危机,给我设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死局。
县令陈显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给我使眼色,想让我服个软。
“张少爷,王公子初来乍到,您大人有大量……”
张扬根本不理他。
“陈县令,这里没你的事。”
“今天,我就是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王氏贵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麻木。
对他们来说,谁赢谁输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一口饭吃。
我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看张扬,而是直接看向了县令陈显。
“开官仓。”
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我走。”
陈显愣住了,随即面露难色。
“大人……公子,使不得啊。”
他凑到我身边,急切地小声说。
“官仓里早就空了,剩下的那点陈米,全都发了霉,根本不能吃啊。”
“吃了会死人的。”
我没有理会他的解释。
我只是重复了一遍。
“开仓。”
然后,我径直朝着官仓的方向走去。
留给所有人一个巨大的悬念,和一个看似荒谬的背影。
张扬在我身后发出了得意的狂笑。
9
官仓的大门被打开。
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堆着小山一样的陈米。
那些米粒上布满了黑绿色的霉菌,黏连在一起,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陈显一脸绝望。
“公子,您看,这……这真的不能吃。”
跟着来看热闹的张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笑死我了。”
“王大贵人,你不会是想让大家吃这个吧。”
“你是想救人,还是想毒死全县啊。”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我对着身边的裴松下令。
“去,找一些草木灰来。”
“再去石匠那里,要一些石灰。”
“都用大锅煮沸,把水留下。”
虽然不明白我的意图,但裴松和副手立刻带人去办了。
很快,两口大锅被抬了过来。
里面是浑浊的、散发着怪味的碱性溶液。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亲自抓起一把发霉的黑米,扔进了其中一口锅里。
我用一根木棍,在锅里缓缓搅动。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黑绿色的霉米,在碱性溶液的浸泡和搅动下,表面的霉菌竟然开始脱落。
片刻之后,我用筛子将米捞出,再用清水冲洗几遍。
虽然米粒已经不那么饱满,颜色也有些发黄,但那股恶心的霉味已经尽数散去,变成了可以食用的米。
“这……这是妖法吗。”
陈显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张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将处理好的米递给陈显。
“此乃格物之学,以碱去酸腐,并非妖术。”
“传令下去,将所有霉米分批处理,即可食用。”
但这还没完。
我转身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空地上画了起来。
很快,一个结构清晰、利用水流带动石磨转动的图纸出现在地上。
“这是水力磨坊。”
“找来县里最好的木匠和石匠。”
“一天之内,我要看到它建好。”
那些工匠们围了上来,看着地上前所未见但又一目了然的设计,发出了阵阵惊叹。
他们连夜开工,热情高涨。
第三天。
县城广场上,经过处理的米被新建好的水力磨坊磨成了雪白的面粉。
当陈显宣布开仓放粮时,全县的百姓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青天大老爷。”
“神仙下凡啊。”
张扬混在人群后面,脸色铁青,正想偷偷溜走。
裴松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出来,扔在我面前。
在万众瞩目之下,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淡淡地开口。
“头,就不必磕了。”
“磕脏了我的地。”
“把你家这些年侵占的民田,都还出来吧。”
在全城百姓愤怒的注视下,张扬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县令陈显走到我身边,对着我深深一揖,直到额头触地。
“下官陈显,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10
凭借着安平县令陈显的官方文书,我顺利抵达了南齐的都城,建康。
京城的繁华远超我的想象,但也意味着这里的龙潭虎穴,远非安平县可比。
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我必须一鸣惊人。
最好的舞台,就是门阀世家举办的各种清谈、诗会。
很快,机会来了。
京城顶级门阀之一,陈郡谢氏,要举办一场兰亭诗会。
我递上拜帖,凭借“琅琊王氏”的名头,顺利入场。
诗会之上,名士云集,衣香鬓影。
我一身布衣,在一众锦衣华服的才俊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我的容貌和那份从容的气度,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其中一道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敌意。
来自陈郡谢氏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谢玄。
他容貌俊朗,才华横溢,是京城公认的第一才子。
王谢两家,向来是齐名并立,也互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见我风头甚至盖过了他这个主人,心中早已不快。
酒过三巡,诗兴正浓。
谢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目光直接锁定了我。
“听闻王兄乃是流落在外的王氏麒麟,风采果然不凡。”
他先是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挑衅。
“不知王兄可否应个景,以今夜这‘月色’为题,即兴赋诗一首。”
“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琅琊王氏的家学渊源。”
他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满堂的名士都停下了交谈,发出看好戏的哄笑。
这是一个阳谋。
我若拒绝,就是心虚,坐实了“徒有其表”的名声。
我若应了,以他的才华,随便作一首都足以让我难堪。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氏麒麟”踩在脚下。
谢玄见我沉默,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他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地吟诵起自己精心准备的咏月诗。
“皓月悬空宇,清辉洒满楼……”
辞藻确实华丽,对仗也算工整,引来了一片附和的叫好声。
吟罢,他轻蔑地看着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兄,请吧。”
他笃定,我绝不可能作出超越他的作品。
我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要么一飞冲天,要么摔得粉身碎骨。
11
面对满堂的审视,和谢玄那志在必得的挑衅眼神,我缓缓站了起来。
我没有立刻开口。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我环视全场,目光仿佛穿透了这雕梁画栋的屋顶,望向了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整个大堂,因为我的沉默,反而变得更加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我的笑话。
谢玄嘴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就在这时,我开口了。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仅仅第一句,大堂内的气氛就瞬间变了。
那些原本准备看好戏的名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谢玄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没有停顿,继续吟诵。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随着诗句一句句展开,全场的嘈杂声彻底消失,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诗中那宏大、壮阔、而又空灵绝美的意境,彻底震撼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咏月,这是在描绘宇宙,在叩问时空。
当我吟至……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哲学层面的终极叩问,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包括谢玄在内,所有人都面露骇然之色。
他们的作品,在这两句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最后,我用一句收尾。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诗句落下,余音绕梁。
全场依旧死寂。
良久,才有人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
“啪。”
一声脆响。
是谢玄,他手中的琉璃酒杯,失手滑落,摔得粉碎。
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自己的道心都被这首诗彻底击碎了。
在不远处的女眷席上,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谢氏嫡女谢云书,一双美目异彩连连,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这一刻。
我不需要再证明任何事。
我用一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巅峰之作,告诉了所有人。
我,就是神。
12
诗会结束的第二天。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我的住处门口。
一个面容冷峻的仆人递上一张请柬。
“我家主人有请。”
落款是“风雅颂”。
风雅颂,建康城最大的茶楼,但所有人都知道,它真正的主业是贩卖情报。
它的老板娘柳莺,是京城地下世界不折不扣的女王。
我跟着马车,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宅院。
在密室里,我见到了柳莺。
她年约三十,风韵犹存,一双凤眼锐利如刀。
她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将一沓卷宗扔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你的底细,我查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从南齐边境,到安平县,再到京城。”
“漏洞百出。”
她靠在椅背上,用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王氏子弟,会现代格斗,懂化学,能画出水力磨坊,还能作出那样的千古绝句。”
“王杨,你不觉得,你的故事太传奇了吗。”
她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杀机一闪。
“做我的门客,我帮你抹平所有的破绽,保你荣华富贵。”
“不然,你‘假冒王氏子弟’的罪名,明天就会通过我的渠道,传遍建康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看着她,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笑了。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柳老板,你的茶楼很好,但赚钱的方式,太落后了。”
柳莺眉头一皱。
我从容地抛出了我的第一个概念。
“你想不想让你的客人,为了能优先在你这里喝茶,提前预付一整年的茶钱。”
“我管这个叫,会员卡。”
接着,是第二个。
“你想不想让全建康的百姓,每天都挤破头地往你茶楼里冲,只为听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我管这个叫,说书连载。”
不等她反应,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魅力的语调,缓缓讲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只讲了《三国演义》的开篇,和桃园三结义的开头,就在刘关张举杯结义的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柳莺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放下茶杯,直视着她,反客为主。
“我,不是你的门客。”
“我要做你的合伙人。”
“你出地方和人脉,我出足以让全天下疯狂的故事和经营模式。”
“你我联手,风雅颂将不再是一个茶楼,而是一个文化帝国。”
密室里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柳莺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她看着我的眼神,从威胁者,变成了看一座金山。
“成交。”
她当即取出一份王氏内部的机密情报,作为“定金”。
“这是你要的,琅琊王氏内部的人事关系和秘辛。”
“合作愉快,合伙人。”
13
我的名声,在诗会和柳莺的推动下,如日中天。
关于我是琅琊王氏流落在外的麒麟儿的传闻,愈演愈烈。
这让真正的琅琊王氏家主,当朝宰相王道远,如坐针毡。
他不能承认我,因为我是假的。
但他又不能轻易否认我,因为我已经和“王氏”这个名号深度绑定,强行否认,会让人觉得王家识人不明,气量狭小。
于是,他设下了一个毒计。
他以家族的名义,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遍请京城权贵。
甚至,连当今皇帝萧明彻,也应邀出席。
他要在这场万众瞩目的宴会上,亲自为我“正名”。
也亲自,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宴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酣。
王道远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先是说了一番场面话,承认了我王氏子弟的身份,对我大加赞赏。
然后,他话锋一转。
“为了庆祝我王家麒麟回归,老夫今日要请出我王氏传家之宝,感应玉。”
他拍了拍手,一个老仆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盒上来。
王道远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古玉。
他高举古玉,声音洪亮。
“此玉乃先祖所得,能与我王氏真龙血脉产生共鸣,绽放光芒。”
“今日,当着陛下的面,就让王杨滴血认亲,让我等一同见证这神迹。”
他的目光如毒蛇般锁定我,脸上挂着稳操胜券的狞笑。
“王杨,上前来。”
“若玉佩有光,你便是我王氏最骄傲的子孙。”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森冷。
“若玉佩无光,那便是冒牌货,犯下欺君罔上之滔天大罪。”
“当场格杀。”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这是一个必死的阳谋。
我若拒绝,就是心虚。
我若接受,我这个假货,必死无疑。
皇帝萧明彻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王道远,已经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14
王道远脸上得意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他等着我惊慌失措,等着我跪地求饶。
然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我笑了。
笑声不大,却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王道远的笑容僵住了。
“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全场。
“我笑,我琅琊王氏,何时竟沦落至此。”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错愕,我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士族门阀的代表,声震寰宇。
“我王氏立足于天地,靠的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风骨。”
“靠的是为国为民,定鼎天下的功绩。”
“靠的是代代相传,足以经天纬地的才学。”
我每说一句,气势便强盛一分。
“什么时候,我王氏的子孙,需要靠一块冰冷的石头来辨别真伪了。”
我的声音中充满了痛心疾首的质问。
“家主此举,是想告诉天下人,我琅琊王氏引以为傲的血脉,还不如一块玉石吗。”
“这是将我王氏百年清誉,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我的一番话,直接将问题从“我的真假”,上升到了整个士族阶层的荣誉和尊严。
在场的士族们,脸色都变了。
他们看向王道远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不赞同。
确实,如果今天王家能用玉石验亲,那明天李家、谢家,是不是也要用同样的方法来羞辱自己的子弟。
王道远被我一番话抢白得脸色发青,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我竟敢用道德绑架来破解他的死局。
他深吸一口气,立刻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狞笑道。
“好一张利口。”
“既然你不信鬼神之说,那我们便考校真才实学。”
他一挥手,几位白发苍苍的王氏族老,捧着一本厚重无比的族谱,走了上来。
“这上面,记载着我王氏历代先祖的名讳功绩。”
“你若真是我王氏子弟,便当着陛下的面,说出你高祖、曾祖、祖父三代的名讳、官职、师从何人,有何典故。”
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
“但凡,错一个字。”
“你便是弥天大谎,欺君罔上。”
这个攻击,比滴血认亲更加致命。
这是具体的知识,具体的传承,根本无法伪造。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次,我死定了。
15
面对王道远这第二重必杀之局,我脸上的悲愤之色更浓。
但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的眼眶,突然红了。
两行清泪,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滑落。
大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做出如此姿态。
我用一种悲怆、压抑,充满了无尽委屈的声音,开口了。
“家主,您当真要逼我,说出那段往事吗。”
王道远一愣。
我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而是转向了龙椅上的皇帝萧明彻,猛地跪下。
“陛下,臣,有天大的委屈。”
我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感染力。
“家主所问,非是臣不知,而是臣不敢言,不能言啊。”
我开始讲述一个我用柳莺给的情报,结合历史空白,精心编造的故事。
“臣的高祖,曾卷入当年先帝在位时的‘太子谋逆案’。”
“当时,为保全王氏主家,也为保全当时还是皇子、被无辜牵连的先帝。”
“臣的高祖,自请背下所有罪名,带着全家自请从族谱中除名,携幼子远遁他乡,隐姓埋名。”
我编造的细节,与那段宫廷秘辛中,许多无法解释的空白之处,严丝合缝。
甚至,我还点出了当年只有极少数核心人物才知道的一个信物细节。
皇帝萧明彻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变得面露动容,眼神复杂。
我继续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祖上立下毒誓,后世子孙,永世不得凭借祖上功绩,回归宗族,不得向外人提及当年之事,以免为家族和皇室带来半分非议。”
“臣今日若说出三代名讳,便是违背祖训,陷先祖于不忠不孝。”
说完,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转头,含泪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王道远。
“家主,今日,您是要逼我,将先祖为保全皇室与家族的忠义之举公之于众吗。”
“您是要陷我琅琊王氏,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吗。”
王道远彻底懵了。
他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能编出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甚至连皇帝都为之动容的“真相”。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皇帝萧明彻,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冰冷,听不出喜怒。
“王爱卿,舌灿莲花,朕倒是信了你三分。”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凌厉。
“只是,光会说可不行。”
“如今北患未平,国库空虚,你有何良策,能为朕分忧。”
“若答不上来,便是巧言令色,罪加一等。”
第三关,也是最致命的一关,来了。
皇帝亲自下场,将对我的考验,从身份,上升到了治国安邦的能力。
16
面对皇帝萧明彻这最后、也是最致命的考验,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从地上站起,擦干了“眼泪”,脸上的悲怆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和自信。
这种情绪的快速切换,让皇帝的眼神又深沉了几分。
“回陛下,臣有三策,可充盈国库,强我大齐。”
我不假思索,当场抛出了我的核心方案。
“其一,清查隐户,重新丈量天下田亩。”
“如今天下世家大族,名下多有不纳税的‘隐户’,更有无数田产,在官府的黄册上不见踪影,此乃国库空虚之首要根源。”
此言一出,以王道远为首的一众世家大臣,脸色齐齐大变。
这等于是在割他们的肉。
我不管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其二,推行‘一条鞭法’。”
“将天下所有田税、人头税、商税,以及各种徭役,统一折算成白银缴纳。”
“如此,可简化税制,杜绝地方官吏层层盘剥,保证税银能足额进入国库。”
“其三,开海禁,立市舶司,收取关税。”
“海外有无穷之财富,与其让海盗私商赚取,不如收归国有,以补军费。”
我提出的每一条,都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旧门阀世家的要害上。
但同时,每一条也都精准地命中了皇帝萧明彻最渴望的东西。
集权。
和财富。
王道远急忙出列反驳。
“陛下,万万不可,此举乃是与士大夫为敌,必将动摇国本。”
其他世家大臣也纷纷附和。
“请陛下三思。”
皇帝萧明彻却摆了摆手,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看到了一个能帮他挣脱世家束缚,实现集权统治的强大工具。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好。”
他大喝一声,站了起来。
“说得好。”
他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了我。
然后,他转头,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着脸色惨白的王道远。
“宰相,如此麒麟儿流落在外,是你王家的损失,也是我大齐的损失。”
“从今日起,他就是你王家的子弟,更是朕的肱骨之臣。”
“休得再疑。”
皇帝的公开站台,等于是给了我一张免死金牌。
王道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躬身领命。
“臣……遵旨。”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和杀意。
我知道,新政一旦推行,我与这些旧门阀之间,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17
在皇帝的支持下,我的新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行开来。
我被任命为新设立的“经略府”长史,总揽新政事宜。
清查隐户,丈量土地,一条鞭法。
每一项改革,都让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
皇帝萧明彻对我愈发信任和倚重。
但与此同时,我也成了所有旧门阀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王道远和谢玄为首的旧势力,对我恨之入骨。
他们明面上无法反对,便在暗中疯狂地寻找能置我于死地的办法。
他们知道,常规的政治攻击对我已经无效。
要想扳倒我,必须从我的根基,也就是我的“身份”上,找到一个无法辩驳的、致命的破绽。
很快,他们找到了。
皇帝寿宴之日,万国来朝,百官齐贺。
就在宴会最高潮的时候,王道远和谢玄,联手发难了。
王道远首先出列,声泪俱下地控诉,说他经过多方查证,发现我根本不是王氏子弟,之前的一切都是谎言。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呈上了第一份“铁证”。
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竟然是当初在边境,被我策反的那个副手。
他显然是被收买了,或者家人受到了威胁。
他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描述着我那些同伴的“奇装异服”和“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陛下,他们穿的衣服,像油布一样光滑,水泼不进。”
“那个女的,在同伴死后,竟然……竟然口对口地吸食他的魂魄。”
他指的是李娜做的心肺复苏。
“还有一个疯子,临死前大喊什么‘这是BUG’‘要投诉GM’,全是闻所未聞的咒语。”
这些诡异的细节,让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百官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皇帝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这还没完。
谢玄紧接着上前,呈上了第二份,也是最致命的一份“铁证”。
那是他用卑劣手段,从柳莺的密室中窃取到的,我与柳莺当初签订的那份合作合同的原件。
谢玄展开合同,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当众高声念出了上面的一条条款。
那是我为了防止技术和故事泄露,特意加上去的一句话。
18
谢玄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诅咒,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回荡。
“‘此等技艺与故事,源自鄙人故土,与此世任何传承无关……’”
他念完,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与此世无关。”
这五个字,像五道惊雷,狠狠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谢玄猛地将合同摔在地上,指着我,状若疯癫地嘶吼。
“陛下,您听到了吗。”
“他亲口承认了。”
王道远立刻接上,他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对着皇帝泣血哭诉。
“陛下,他不是骗子,骗子只是为了钱财。”
“他是一个来自异世的妖物。”
“他从一开始就在用妖术迷惑我们,他的所有知识,所有诗词,所有计策,都非我人世间所有。”
“他的目的,是窃我南齐国运啊。”
“妖物。”
这两个字,比“骗子”这个指控,要致命一百倍。
它瞬间摧毁了我建立起来的一切合理性,将我彻底打成了“非我族类”。
皇帝萧明彻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他感觉自己被一个非人的存在,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引以为傲的帝王心术,在一个“妖物”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所有的信任和倚重,都变成了被愚弄的耻辱。
帝王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轰。”
他心中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来人。”
他从龙椅上站起,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将安平县令陈显,给朕革职下狱,听候发落。”
殿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
“将逆贼裴松,给朕拿下,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我看到裴松拔出刀,试图闯进大殿,却被数十名御林军团团围住,乱棍打断了双腿,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查封风雅颂茶楼,将柳莺给朕抓起来。”
谢云书在女眷席上,被她的父亲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我的所有盟友,我的所有势力,在皇帝的雷霆之怒下,被瞬间连根拔起。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欣赏,只剩下无尽的厌恶和杀意。
他一字一顿,下达了对我的最终审判。
“妖人王杨,欺君罔上,惑乱朝纲。”
“三日后,午门问斩,以正视听。”
我从权倾朝野的天命之人,再次变回了阶下囚。
这一次,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19
天牢。
阴暗,潮湿,散发着腐烂和绝望的气息。
我被粗重的镣铐锁住了手脚,扔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
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翻盘的手段了。
“妖物”的身份,是这个时代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的终极罪名。
任何解释,都只会坐实我“言行诡异”的指控。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闪过张勇、李娜、赵博、刘飞临死前的样子。
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他们报仇。
就在我心如死灰,等待三天后死亡降临的时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深夜的牢房外响起。
一个狱卒提着灯笼,打开了我的牢门。
他身后,跟着一个用斗篷遮住全身的人。
那人走进牢房,摘下兜帽。
是谢云死。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决绝。
“你疯了,来这里做什么。”我沙哑地开口,“被发现,你们谢家都会被牵连。”
谢云死死地盯着我,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我不是来救你的。”
“你的身份,是死路一条,没人能救你。”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隔着牢门,压低了声音。
“但是,你的脑子是活路。”
我愣住了。
她继续说道。
“陛下现在想杀你,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被一个‘妖物’愚弄了,他的尊严受到了践踏。”
“愤怒,会覆盖掉理智。”
“但如果,你能给陛下一个不能杀你的理由,一个比‘被妖物欺骗’的愤怒,更重要的理由,你就能活下去。”
她的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和绝望。
对。
我的身份是死路。
但我的知识,不是。
我来自未来,我脑中装着这个时代后面几百年的历史走向,装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和思想。
这,才是我最大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价值。
皇帝是愤怒,但他更是一个渴望一统天下,渴望青史留名的帝王。
只要我能给他的野心,提供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我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瞬间彻悟。
“给我一块木炭,一张纸,随便什么,能写字的。”我急切地对谢云书说。
谢云书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小截木炭。
“纸带不进来,就写在墙上。”
“我会想办法,让陛下在行刑前,看到它。”
我接过木炭,转身面对着牢房那面唯一还算干净的墙壁。
我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开始疯狂地书写。
我要将我最后的价值,我唯一的赌注,全部押在这面墙上。
一份浓缩版的,《未来纲要》。
20
三日后,午门。
阴云密布,朔风凛冽。
刑场周围,人山人海,百姓们都来围观这个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却沦为“妖人”的我的最终结局。
监斩台上,皇帝萧明彻亲临。
他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身旁,站着满脸得色,志得意满的王道远和谢玄。
我被镣铐加身,押上了断头台。
“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官高声唱喏,将一支令签狠狠扔在地上。
刽子手脱掉上衣,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他抓起一碗酒,猛地喷在鬼头刀上。
冰冷的刀锋,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出死亡的寒芒。
我知道,谢云书的努力失败了。
皇帝根本没有去看我写在墙上的东西。
他只想用我的血,来洗刷他的耻辱。
一切,都结束了。
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
就在那刀锋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我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仰天嘶吼。
“陛下。”
“罪臣王杨,有灭北魏、强南齐、开万世太平之策,愿献于陛下。”
“听完再杀,死而无憾。”
我的声音,穿透了人群的嘈杂,清晰地传到了监斩台上。
刽子手的刀,停在了半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皇帝。
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和厌恶。
他仿佛在看一个死到临头还在耍花招的跳梁小丑。
但他还是挥了挥手。
“说。”
他想看看,我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我得到了这个机会。
我开始飞速地,将我写在墙上的《未来纲要》,用最精炼的语言背诵出来。
“三个月后,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北魏北方六镇,将因军粮克扣和民族矛盾,爆发大规模兵变,其首领,名为破六韩拔陵。此乃我朝北伐的第一个天赐良机。”
“明年春,我朝与北魏将爆发钟离之战,此战,我朝将大败。败因有三:一为轻敌冒进,二为粮道被断,三为淮水暴涨,水淹七军。”
“陛下若想强国,无需远虑,只需在城外取土、石灰、铁粉,按特定比例混合烧制,可得一物,臣称之为‘水泥’。用此物筑城,三日之内,坚如磐石,寻常冲车撞木,皆不可破。”
我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原因、结果,甚至连具体的科技配方,都详实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王道远和谢玄惊恐地大喊。
“妖言惑众,他在妖言惑众,陛下,速速行刑。”
皇帝萧明彻没有理他们。
他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被愚弄的滔天愤怒。
另一边,是一统天下、万世基业的巨大诱惑。
良久,他开口了,声音沙哑。
“朕,如何信你。”
我平静地看着他,给出了我最后的赌注。
“无需全信。”
“陛下将我囚禁三个月。”
“三个月后,若北魏六镇不乱,我甘愿受千刀万剐,绝无怨言。”
“若预言成真,请陛下,用我。”
21
皇帝沉默了。
整个午门刑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决定我命运,甚至可能决定国家命运的最终裁决。
王道远和谢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怕,他们怕皇帝真的会接受这个荒谬的赌局。
终于,皇帝开口了。
“行刑……暂缓。”
他顿了顿,补充道。
“押回天牢,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说完,他拂袖而去,再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王道远和谢玄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们知道,当皇帝犹豫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输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被关押在天牢的最深处。
每一天,都是漫长的煎熬。
我在赌,赌历史的必然性,也在赌一个帝王的野心。
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天牢的门,被猛地推开。
来的不是狱卒,而是身穿常服,独自一人,提着一盏宫灯的皇帝萧明彻。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撼、狂喜和敬畏的复杂表情。
他走到我的牢门前,手中的一张军报,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北魏急报。”
“八月十五,六镇兵变。”
“时间,地点,首领,破六韩拔陵。”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
“与你所言,分毫不差。”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赌赢了。
皇帝亲自拿出钥匙,打开了我身上的镣铐。
在镣铐落地的清脆声中,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然后,在我就这样站着的情况下,他对着我,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深深地,长揖及地。
“先生,请受朕一拜。”
第二天早朝。
我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与皇帝萧明彻并肩走进了太和殿。
所有大臣,包括王道远和谢玄,都露出了活见鬼一样的表情。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高声宣布。
“王杨,非妖。”
“乃上天赐我大齐之‘天命之人’。”
随即,他下达了雷霆万钧的旨意。
“谢玄、并边境作伪证之士兵,构陷忠良,动摇国本,即刻推出午门,斩立决。”
“宰相王道远,识人不明,包藏祸心,削去一切职务,圈禁府中,终身不得出。”
“即日起,破格设立‘经略府’,总管全国军政改革,由王杨任经略使,位同宰相,如朕亲临。”
“原安平县令陈显,官复原职,擢升户部侍郎,协助新政。”
“裴松、柳莺等人,悉数赦免,官职、爵位、财富,加倍赏还。”
我站在百官之首,看着被拖出去的谢玄,和瘫倒在地的王道远。
以一介死囚之身,一日之间,我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际掌权者。
我的“琅琊王氏”身份,在皇帝“天命”的认证下,成为了一个比真实更真实的神话。
我抬起头,看向大殿之外。
属于我的时代,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