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栀,是裴敬年养的金丝雀,也是他白月光的完美替身。
我模仿她的穿衣风格,学她的言谈举止,甚至连微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我以为只要我够像她,裴敬年就会爱上我。
直到那场车祸,我和她被同时送进医院。
我躺在病床上,隔着一扇门,听见医生对裴敬念说:“温小姐心脏急性衰竭,必须立刻移植。好在,我们找到了完美的心源。”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爱抚摸我的心口,为什么每年都强制我做最精密的心脏检查。
他爱的不是我,也未必是那个白月光。
他爱的,只是我这颗能救她命的、健康跳动的心脏。
他不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催命符。
可他不知道,金丝雀被逼到绝路,也是会啄瞎人眼的。
这场狩猎游戏,现在,轮到我当猎人了。
1.笼中的金丝雀
裴敬年让我穿白裙子。
我就穿。
他让我留长发,发尾要带一点自然的卷。
我就留。
他说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最好是三分的弧度,不能多,不能少。
我就对着镜子练,用筷子咬着练,直到肌肉形成记忆。
我是许栀,裴敬年养了三年的金丝雀。
也是他白月光温可的,一个赝品,一个影子,一个替身。
圈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他们说,裴敬年对温可爱得发疯,可惜温可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养病。
所以他找了我,一个眼睛、鼻子、脸型都和温可有七八分像的女人。
我不在乎。
能待在裴敬年身边,就算是当影子,我也认了。
他给的太多了。
市中心的大平层,随便刷的黑卡,还有我弟弟在国外一流医院的全部医疗费。
更重要的是,偶尔,我能从他看着我的眼神里,看到一丝不属于温可的迷离。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只是个替身。
裴敬年有个习惯。
他喜欢在晚上抱着我,手掌贴在我的左边胸口。
隔着薄薄的睡衣,感受我的心跳。
“栀栀,你的心跳得真好。”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磁性,在安静的卧室里特别勾人。
“强壮,有力,充满了生命力。”
我以为这是情话,每次都羞得把脸埋进他怀里。
现在想来,他不是在夸我,他是在验货。
检查他为温可预留的,“备用零件”。
除了这个,他对我身体的关心,也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不许我熬夜,不许我吃垃圾食品,不许我情绪有大的波动。
每半年一次的全身精密体检,是雷打不动的项目。
尤其是心脏彩超和心功能检查,报告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我当时还傻乎乎地感动,觉得他是在乎我。
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他关不关心你的身体。
我把这句话奉为圭臬。
现在才懂,他关心的不是我的身体,是这个身体里的某个器官,能不能完美地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我活成了温可的模样。
用她喜欢的香水,看她喜欢的电影,听她喜欢的音乐。
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总有一天,裴敬年看我的时候,眼里的人会是许栀,而不是温可。
我错了。
赝品永远是赝品。
当正主回来的时候,赝品唯一的价值,就是献出自己,让正主活下去。
温可回来了。
毫无征兆地。
那天我正在厨房给裴敬年煲汤,电视里插播一条财经新闻。
“著名钢琴家温可今日低调回国,据悉,此次归来是为了……”
后面的话我没听见。
我只看到了画面里那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长发微卷,在镜头前笑得温柔得体,嘴角是标准的三分弧度。
那一瞬间,我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不,是我在模仿她。
我才是那个拙劣的复制品。
手里的汤勺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慌了。
裴敬年回来得很晚。
他身上带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我用的那款,但又很熟悉。
后来我才想起来,那是温可最喜欢的一款绝版香水,叫“初遇”。
他甚至没看我一眼,径直走上楼。
“今晚我睡书房。”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站在楼梯下,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浑身发冷。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二天,裴敬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司。
他让司机备车,说要去机场接人。
我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没资格问,更没资格管。
我只是个替身。
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玩具。
大概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裴敬念的司机,老李。
“许小姐,您快来一趟市一院!先生和……和温小姐出车祸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我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睡衣就冲了出去。
等我赶到医院,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着。
裴敬年坐在长椅上,额头缠着纱布,手臂上还有擦伤。
他看起来很狼狈,眼神却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充满了焦灼和恐惧。
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哪怕他公司面临最大的危机时,他都从容不迫。
原来,能让他失控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
“你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厌恶。
“我……我担心你。”我小声说。
“我没事。”他摆摆手,像赶一只苍蝇,“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我的心被这句话刺得生疼。
我站着没动。
我看着他,他看着手术室。
我们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一个护士匆匆跑出来。
“裴先生!温小姐大出血,心脏出现急性衰竭!必须立刻进行移植手术!”
裴敬年猛地站起来,抓住护士的胳膊。
“心源呢?之前联系好的心源呢!”
“路上……路上出了意外,送不过来了!我们正在紧急联系其他医院,但是……但是温小姐的血型太特殊了,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匹配的!”
裴敬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松开护士,身体晃了一下,靠在墙上。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意。
原来你也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
是裴敬年的私人医生,张博。
他拍了拍裴敬年的肩膀,压低声音说:
“别急,还有一个办法。”
裴敬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抬头看他。
张博的眼神,不经意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件……随时可以取用的物品。
他凑到裴敬年耳边,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小,但我听见了。
因为整个走廊,在那一刻,安静得可怕。
他说: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活的、完美的备用库。”
2.他总摸我的心口
我的脑子,在那一瞬间,是空白的。
备用库?
活的?
完美的?
什么意思?
我看着张博,又看看裴敬年。
裴敬年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被决绝所代替。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得让我害怕。
有挣扎,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酷的决断。
他朝我走过来。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栀栀。”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跟我来一下。”
我像个木偶,跟着他走进一间无人的办公室。
张博也跟了进来,还顺手锁上了门。
我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裴敬年,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裴敬年没有回答我。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悲悯。
“栀栀,温可快不行了。”
他说。
“所以呢?”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心脏衰竭了,需要移植。”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几乎是尖叫出来的。
“有关系。”
开口的是张博,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许小姐,你的心脏,和温小姐的,是完美匹配。”
完美匹配。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
过去三年里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又那么疏离。
他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健康,尤其是心脏。
他为什么总爱在深夜,听我的心跳。
原来,他不是在听爱情,他是在听他白月光的生命倒计时。
我不是他的爱人。
我是温可的移动器官库。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所以,你们现在是想……挖我的心,去救她?”
我看着裴敬年,一字一句地问。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
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裴敬年,你看着我!”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这三年来,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点的真心?”
他终于抬起头,眼里有一丝痛楚。
“有过。”
他说。
“我对你好,是真的。只是……”
“只是这份好,是有前提的,对吗?”我替他说完,“前提是,我要为你心爱的女人,养好一颗健康的心脏!”
他闭上眼睛,像是默认了。
我松开他,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我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原来我这三年,活得像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许小姐,你别激动。”张博走上前,“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不,你整个家族都衣食无忧的钱。而且,手术我们会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来做,保证……”
“保证什么?”我冷冷地打断他,“保证你们能成功地从我这个活人身上,取走我的心脏?”
张博的脸僵了一下。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他还在试图说服我,“你得到了钱,温小姐得到了生命。”
“那我呢?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一块墓地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
裴敬年猛地睁开眼,盯着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现在医学很发达,我们可以……”
“你可以闭嘴了!”我彻底爆发了,“裴敬年,你就是个恶魔!你们都是恶魔!”
我想冲出去,门被锁着,根本打不开。
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我明白了。
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从我被选中的那天起,我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好了。
我的心脏,不属于我,它属于温可。
我感到一阵绝望。
铺天盖地的绝望。
裴敬年走了过来,想要抱我。
我狠狠地推开他。
“别碰我!你脏!”
我的吼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受伤。
受伤?
他有什么资格受伤?
该受伤的人是我!
被当成备用零件养了三年的人是我!
“栀栀,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裴敬年,我告诉你,就算我死,我也不会把我的心给那个女人!你们休想!”
说完,我用尽全身力气,朝墙壁撞了过去。
我宁愿死,宁愿让这颗心脏停止跳动,也绝不会让它在别人的身体里,为你们的爱情喝彩。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
是裴敬年。
他把我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头里。
“你疯了!”他在我耳边低吼。
“是你们把我逼疯的!”我挣扎着,用手捶打他的后背。
但他抱得太紧了,我根本动弹不得。
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连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像一条脱水的鱼。
“我会救你。”
他突然开口。
“我也会救温可。”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世界上有那么多心脏,不一定非要你的。”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你刚才……”
“刚才是我混蛋。”他打断我,“是我被逼急了,是我不是人。栀栀,对不起。”
这是裴敬年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在过去的三年里,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我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
也许……也许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也许他对我,真的还有一丝感情?
“那你放我走。”我说。
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不行。”
我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为什么?”
“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离开。”
他说得冠冕堂皇。
但我知道,这只是借口。
他不信我。
他怕我跑了,怕他唯一的、完美的备用库,就这么消失了。
“所以你还是要关着我?”
“等温可的手术做完,我就放你走。”他说,“我保证。”
他的保证,现在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说什么都没用了。
在绝对的权力和金钱面前,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反抗,是徒劳的。
我只能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我逃出这个地狱的机会。
3.两辆车,一颗心
我被软禁了。
地点不是医院,而是裴敬年名下的一栋郊区别墅。
这里很偏僻,只有一个管家和两个佣人,当然,还有四个守在门口的保镖。
美其名曰,让我静养。
实际上,是怕我跑了,或者想不开。
我的手机被没收了,别墅里的网络也被切断了。
我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囚犯。
囚禁我的牢笼,华丽又冰冷。
裴敬年每天都会来看我。
他对我很好,好得有些过分。
亲自为我下厨,给我削水果,甚至会坐在床边,给我念书。
仿佛我们又回到了过去那段看似甜蜜的日子。
可我知道,一切都变了。
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恶心。
他的温柔,像一张淬了毒的网,把我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让我窒息。
我开始不吃不喝,用沉默来抗议。
我想瘦,想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想让我的身体变得虚弱,让我的心脏也跟着变得虚弱。
这样,它就不再是“完美”的了。
裴敬年看出了我的意图。
他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
然后,他让张博带了医疗团队过来。
每天给我强制注射营养液。
我的反抗,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有无数种方法,来维持我这具“容器”的鲜活。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何必呢?”
那天,裴敬年坐在我床边,用棉签沾水,湿润我干裂的嘴唇。
“栀栀,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弟弟想想。”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弟弟,是我唯一的软肋。
他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国外治疗。
这些年的费用,全是裴敬年出的。
“他最近的情况不太好。”裴敬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心上,“后续的治疗,还需要很大一笔钱。”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他用我最亲的人,来逼我就范。
我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他。
“裴敬年,你真卑鄙。”
“是。”他坦然承认,“为了救温可,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的坦诚,比任何虚伪的借口都更伤人。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和我弟弟的命,加起来,都比不上温可一根头发。
我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我吃。”
我说。
为了弟弟,我必须活着。
不光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活着,才能等到报仇的那一天。
我开始配合治疗,按时吃饭,甚至会主动在花园里散步。
裴敬年很高兴,以为我妥协了。
他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他不知道,我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它正在疯狂地生根,发芽。
总有一天,它会冲破土壤,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把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拖进地狱。
我假装不经意地,跟别墅里的佣人聊天。
她们都是新来的,嘴巴很严。
但我还是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温可的手术,定在半个月后。
裴敬年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从国外找来了一颗心脏。
但那颗心脏,只是备用的。
是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心源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B计划。
而我,就是那个A计划。
裴敬年还在等。
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或者说,在等我“心甘情愿”地,签下那份器官捐赠协议。
我知道,他等不到了。
我必须在半个月之内,逃出去。
我开始仔细观察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保镖二十四小时轮班,大门和围墙都有电网。
从外面看,这里固若金汤。
但是,任何坚固的堡垒,都有它薄弱的地方。
我发现,别墅每周三会有人来送新鲜的食材。
送菜的车,可以直接开到厨房后门。
那里的守卫,相对松懈一些。
这就是我的机会。
我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能接应我的人。
我想到了一个人,周屿。
他是我弟弟在国外的主治医生,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可我没有手机,怎么联系他?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裴敬年公司有急事,要开一个跨国视频会议。
他把笔记本电脑带到了别墅。
会议开到一半,他去接一个重要的电话。
电脑就放在书房的桌子上,没有关。
我假装给他送水果,走了进去。
我的心跳得很快。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把果盘放下,趁着转身的功夫,用最快的速度,在电脑上登陆了一个加密的邮箱。
给周屿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
“周医生,我弟就拜托你了。另外,帮我报警,地址是……”
写完,立刻删除发件记录,然后端着果盘,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我不知道周屿有没有收到邮件。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我。
我更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来。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计划失败,被裴敬年发现。
那我就拉着他,同归于尽。
4.手术同意书
周三很快就到了。
我一整晚没睡,耳朵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是送菜的车。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我按照计划,假装肚子疼,把看守我的女佣引进了房间。
趁她给我倒水的功夫,我从后面用花瓶砸晕了她。
我换上她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压低帽檐,快步走向厨房后门。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送菜的师傅正在和保镖交接,几箱新鲜的蔬菜水果堆在门口。
我低着头,假装是去帮忙的佣人,混在他们中间。
保镖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但并没有起疑。
我顺利地走出了那道门。
门的外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
车门开着。
我没有丝毫犹豫,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车门立刻关上,车子迅速启动,扬长而去。
直到车子开出很远,我才敢回头看。
别墅,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
我,自由了。
开车的人,是周屿。
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许栀?你怎么……”
“先别问,快走。”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
周屿点点头,一脚油门,车子汇入了车流。
我靠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后怕。
如果刚才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你,周医生。”
“我没报警。”周屿说,声音很平静,“我知道,报警对你没用。裴敬年的势力,可以轻易把这件事压下去,到时候你只会被抓回去,处境更危险。”
我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感激。
他不仅救了我,还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全。
“那你是怎么……”
“我找了几个朋友,假扮成送菜的。我知道今天他们会放松警惕。”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你怎么会相信我?”
“因为你弟弟。”周屿说,“他跟我说过,他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坚强的人。一个能为了弟弟付出一切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发那种邮件。”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弟弟……他还好吗?”
“暂时稳定。”周屿顿了顿,“但是后续的治疗,不能停。”
我明白他的意思。
裴敬年,随时可以停掉我弟弟的治疗。
我逃出来了,但我还没有真正安全。
我必须,尽快拿到反击的筹码。
“送我去一个地方。”
我对周屿说。
“温可的公寓。”
周屿愣了一下,但没有多问,调转了车头。
温可的公寓,我知道地址。
裴敬年曾经带我去过一次。
他说,让我看看,温可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让我学学她的品味。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我赌,裴敬年和温可,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在医院和追查我的下落上。
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去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寓的密码,我知道。
是温可的生日。
裴敬年曾经在我耳边,念叨过无数次。
门开了。
房间里的一切,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干净,整洁,充满了艺术气息。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款叫“初遇”的香水味。
我强忍着恶心,开始翻找。
我在找一样东西。
一样能把他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东西。
温可有写日记的习惯。
裴敬年说的。
他说温可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喜欢用文字记录心情。
一个养尊处优、自诩为艺术家的女人,一定会把她那些肮脏的秘密,用最华丽的辞藻,包装起来,藏在某个角落,孤芳自赏。
我找了很久,几乎把整个公寓都翻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是我猜错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
是温可的自画像。
画里的她,穿着白裙子,笑得圣洁又无辜。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敲了敲画框。
空的。
画的后面,是空的。
我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取下画。
画的后面,果然有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皮面日记本。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很娟秀,和我模仿了三年的笔迹,一模一样。
“20XX年X月X日,晴。
敬年终于为我找到了合适的‘容器’。那个叫许栀的女孩,真是个可怜的傻瓜。她看敬年的眼神,充满了爱慕。她大概以为自己是灰姑娘,遇到了王子。她不知道,她只是一个行走的器官。一个为了延续我的生命,而存在的工具。”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里面的内容,比我想象的,还要恶毒,还要无耻。
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温可根本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钢琴家。
她和裴敬年,是一对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恶魔。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筛选“容器”,如何设计接近我,如何一步步把我诱入陷阱。
甚至……连那场车祸,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他们本来是想在那场车祸里,让我“意外”身亡。
这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取走我的心脏。
只是没想到,我命大,只受了点轻伤。
这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所以才有了后来医院里,逼我“捐献”的那一幕。
我把日记本死死地抱在怀里,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滔天的愤怒,几乎要把我的理智都烧光。
裴敬年,温可。
我许栀对天发誓。
我所承受的一切,我要你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5.完美的猎物
我带着日记本,回到了周屿为我安排的安全屋。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居民楼,邻居都是些寻常的上班族。
没人会想到,裴敬年全城通缉的人,会藏在这里。
周屿看着我发白的脸色,递给我一杯热水。
“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把日记本递给他。
“你看看这个。”
周屿接过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看。
他的脸色,从平静,到惊讶,再到愤怒。
看完最后一页,他合上日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畜生。”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我知道,他现在是真心站在我这边的了。
不仅仅是出于医生的道义,更是出于一个正常人对罪恶的愤怒。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我。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开始亮起。
“我要裴敬年失去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切,我要温可躺在病床上,在绝望和悔恨中,等着死神降临。”
我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感情。
周屿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担忧。
“许栀,我支持你复仇。但是,你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裴敬年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硬碰硬,我们没有胜算。”
“我知道。”我点点头,“我不会做傻事。”
这三年来,我学的不仅仅是如何模仿温可。
作为裴敬年最亲近的秘书,我知道他公司所有的命脉。
我知道他哪些项目见不得光,哪些账目有问题,哪些合作伙伴,是他得罪不起的。
这些,都是我反击的武器。
裴敬年以为他养的是一只温顺的金丝雀。
他错了。
他养的是一条潜伏在他身边的毒蛇。
随时会给他致命一咬。
我的复仇计划,分三步。
第一步,断其羽翼。
我让周屿帮我注册了一个国外的匿名邮箱。
我把一份整理好的资料,发给了裴敬年最大的竞争对手,李氏集团。
那是一份关于裴氏集团下一个季度重点开发项目的核心数据。
是我凭着记忆,默写下来的。
我了解裴敬年,他自负,多疑。
核心数据泄露,他第一个怀疑的,绝对是他身边的高层。
一场内斗,在所难免。
果然,没过两天,新闻上就爆出,裴氏集团副总裁因涉嫌商业泄密,被警方带走。
公司股价应声下跌。
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步,攻其心防。
我知道裴敬年有很严重的失眠症,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
我也知道,他最怕什么。
他最怕的,是失去掌控。
我要让他变成一个惊弓之鸟。
我开始给他寄东西。
今天是一张我以前的照片,背面用红色的笔,写着“我看着你”。
明天是一片白色的羽毛,插在一个信封里,什么都不写。那是他以前形容我的话,“纯洁得像天使的羽毛”。
后天,是一段录音。
是我模仿温可的声音,轻轻地哼着她最喜欢的那首摇篮曲。
然后,在曲子的结尾,用我自己的声音,阴冷地说一句:
“裴敬年,你睡得好吗?”
我能想象到他收到这些东西时的表情。
愤怒,惊恐,然后是无边的猜忌。
他会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
管家,司机,佣人,甚至是公司的保安。
他会把别墅翻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找不到。
他会陷入一种被监视的恐慌中,寝食难安。
一个连觉都睡不好的人,怎么可能在商场上,保持清晰的头脑?
他的判断力,会开始出错。
他的商业帝国,会因为他的疑神疑鬼,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诛其心。
我要毁掉的,不只是他的事业。
我更要毁掉他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守护的爱情。
我让周屿帮我办了一件事。
伪造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报告显示,裴敬年那个一直养在国外,他以为是自己亲生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侄子,和裴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孩子的亲生父亲,指向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最信任的副手,也是这次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那个人。
我把这份报告,和他副手妻子的一段录音,一起寄给了裴敬生的父亲,裴老爷子。
录音里,那个女人哭着说,自己是被逼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
裴老爷子有严重的心脏病,最看重的就是家族血脉。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最器重的儿子,不仅是个为了女人不择手段的混蛋,还是个被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的蠢货。
裴家的天,要变了。
做完这一切,我静静地等待着风暴的来临。
周屿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我问他。
他摇摇头。
“不。”他说,“我只是在想,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我怕你,走不出来。”
我笑了笑。
“放心,我不会的。”
我看向窗外,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我不是在凝视深渊。”
“我就是深渊。”
6.魔鬼的耳语
裴家的风暴,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裴老爷子看到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和录音,当场就气得心脏病发作,被送进了抢救室。
虽然命保住了,但半个身子都瘫了。
裴敬年被叫到医院,劈头盖脸就是老爷子用尽全身力气扔过来的一个茶杯。
“逆子!我裴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知道,裴敬年完了。
他在裴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那些早就对他不满的叔伯兄弟,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开始疯狂地撕咬他在公司的权力。
裴氏集团,乱成了一锅粥。
股价,一跌再跌。
短短几天,市值蒸发了上百亿。
裴敬年焦头烂额。
他一边要应付公司的内乱,一边要安抚病床上的父亲,还要分心去照顾那个躺在ICU里,等着换心的温可。
更让他崩溃的是,我寄给他的“礼物”,还在继续。
我开始模仿他的笔迹,给他公司的合作伙伴写信。
信里暗示,他准备撕毁合约,撤出资金。
我还用一个匿名的号码,给温可的主治医生发信息,说裴敬年已经破产,没钱支付高昂的医疗费了。
我要让他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众叛亲离,四面楚歌。
我知道,我的这些小动作,瞒不过裴敬年太久。
他很聪明,迟早会查到蛛丝马迹。
但没关系。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是我干的。
我要让他活在一种无边的恐惧里。
他不知道我藏在哪里,不知道我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实质性的打击,都更折磨人。
他像一只被困在网里的野兽,越是挣扎,网收得越紧。
而我,就是那个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的猎人。
有一天,周屿带来一个消息。
“裴敬年开始找私家侦探了,全城都在查你。”
“让他查。”我一点都不意外。
“他还在找新的心源。”周屿的脸色有些凝重,“我听说,他联系上了一个地下器官交易的组织。”
我的心,沉了一下。
为了温可,他真的什么都敢做。
“能阻止他吗?”
“很难。”周屿摇头,“这些人做事很隐秘,而且只认钱。裴敬年现在虽然困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拿出这笔钱,不是问题。”
我沉默了。
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不能让温可那个恶毒的女人,用别人的生命,换来自己的苟活。
那样,太便宜她了。
我让周屿帮我一个忙。
他利用职务之便,进入了医院的内部系统。
他把温可的病例,做了小小的改动。
在药物过敏史那一栏,悄悄地加上了几种常见的抗排异药物。
这意味着,就算温可能找到合适的心脏,在进行移植手术后,她也会因为药物过敏,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
手术,会失败。
而这种失败,会被归结为医疗意外,或者她自身体质的原因。
谁也查不到,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周屿做完这一切,看着我。
“许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
“这等同于……间接杀人。”
“我不在乎。”我看着他,眼神坚定,“当他们决定挖我心脏的那一刻,他们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不过是,把他们想对我做的事情,还给他们而已。”
周屿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叹了口气,把电脑上的操作记录,删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他默认了我的做法。
有些罪恶,法律无法审判。
那就让我来当那个审判者。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又圆又亮。
我突然想起了我弟弟。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是用周屿的手机打的。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很开心。
“姐,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要好好配合治疗,等姐姐忙完了,就去看你。”
“姐,你别太累了。我听周医生说,你最近工作很忙。”
我笑了笑。
“不累。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
挂了电话,我擦掉眼泪。
我做的这一切,不只是为了复仇。
也是为了保护我最重要的人。
任何想伤害我弟弟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裴敬年,就是第一个。
7.致命的温柔
裴敬年,终于撑不住了。
公司内忧外患,父亲病重,温可的病情也一天天在恶化。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
报纸上,登出了他疲惫不堪的照片。
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曾经那双锐利的眼睛,也变得浑浊无光。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这就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现在,他被我亲手推下了神坛。
他开始疯狂地找我。
不再是通过私家侦探。
而是亲自出面。
他去了我以前住过的所有地方,问遍了我所有的朋友。
当然,一无所获。
我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在各大媒体上刊登寻人启事。
照片用的是我笑得最开心的一张。
配的文字,深情又悔恨。
“栀栀,回来吧。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只要你回来。”
这则寻人启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知道了,裴氏集团的总裁,为了一个叫许栀的女人,几近疯狂。
有人说我不知好歹,豪门总裁都低头了,还想怎样。
有人说我心机深沉,欲擒故纵,想借此上位。
没人知道真相。
没人知道,这深情的告白背后,隐藏着怎样一个血淋淋的阴谋。
我看着那些报道,冷笑。
裴敬年,你还是老样子。
永远那么擅长演戏。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被你几句花言巧语就骗得团团转吗?
你太小看我了。
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但是,我决定,去见他一面。
不是因为我心软了。
而是因为,我的复仇,还差最后一步。
我要亲眼看着他,从希望的顶端,坠入绝望的深渊。
我联系了他。
用一个一次性的手机号。
“明天中午,城西废弃的工厂,你一个人来。”
电话那头,他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急促。
“栀栀?是你吗?栀栀!”
我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按时赴约。
我没有带周屿,我一个人去的。
我知道,裴敬年不敢对我怎么样。
至少,在温可的手术成功之前,他不敢。
我这颗“完美的心脏”,是他最后的底牌。
废弃的工厂里,空无一人。
裴敬年站在中央,背对着我。
他瘦了很多,背影显得有些萧瑟。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看到我,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栀栀。”
他朝我走过来,想抱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别碰我。”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痛苦和受伤。
“你……还好吗?”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托你的福,还活着。”我嘲讽地笑了笑。
“对不起。”他低下头,“栀栀,真的对不起。你回来吧,我什么都给你。公司,财产,裴太太的位置……只要你回来。”
“条件呢?“我问。
“什么?”
“条件是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让我回来,洗干净了,躺在手术台上,心甘情愿地,把心脏献给你的温可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不……不是的……”他急忙否认,“我已经找到新的心源了,明天就手术。我只是……只是想见你。”
“是吗?”
我从包里,拿出那本温可的日记。
扔在他脚下。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裴敬年愣住了,他弯腰捡起日记。
当他看清封面上的字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翻开日记,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他的手,开始发抖。
脸色,从惨白,变成铁青,最后,变成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他终于知道,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蛇蝎心肠的魔鬼。
他终于知道,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她为了得到我的心脏,精心策划的谋杀。
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他伤害了唯一真心对他的我,毁了自己的一切。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像是疯了一样。
“这不是真的……这都是你伪造的!”
“伪造的?”我冷笑,“笔迹可以伪造,里面的内容呢?那些只有你和她才知道的细节,我也能伪造吗?”
他瘫坐在地上,手里的日记,散落一地。
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信念的木偶。
我看着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
只觉得,可悲。
“裴敬年,你爱过我吗?”
我问出了那个,我一直想知道,却又不敢问的问题。
他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里,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爱过。”
他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看着我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温可,而是许栀?”
“我不知道。”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晚了。
是啊,太晚了。
在我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的鸿沟。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男人,这场闹剧,都该结束了。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栀栀,明天……温可的手术,你能来吗?”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我想让你,亲眼看着。”
看着什么?
看着他亲手,为他错误的爱,画上一个。吗?
“好。”
我说。
8.最后的审判
温可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我去了。
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像一个来参加葬礼的看客。
周屿陪着我。
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来。
手术室外,站着裴敬年。
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看到我,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等着那扇门的打开,或者永远关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看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了。
周屿在温可的病历上动了手脚。
这场手术,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
温可,死定了。
而裴敬年,将亲眼目睹,他用尽一切换来的希望,变成泡影。
这,就是我对他们,最后的审判。
大概过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遗憾。
“对不起,裴先生。”
他说。
“我们尽力了。”
“患者在手术过程中,对麻醉和抗排异药物产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引发了急性心肺功能衰竭,我们……没能救回来。”
裴敬年的身体,晃了晃。
他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
只是一种,麻木的,空洞的,死寂。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护士推着一张盖着白布的病床,从手术室里出来。
裴敬年走了过去,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是温可的脸。
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曾经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现在,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站了很久。
然后,他俯下身,在温可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像是告别。
告别他那段,荒唐又可悲的爱情。
告别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
他直起身,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让我有些害怕。
“栀栀。”
他说。
“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温可死了。
我的仇,也报了。
我应该高兴的,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只觉得,累。
发自内心的疲惫。
“跟我来。”
裴敬年说。
他带着我,走到了医院的天台。
风很大,吹得我的裙子猎猎作响。
他站在天台边缘,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栀栀,你看。”他说,“这座城市,多繁华,多漂亮。”
“曾经,我以为我拥有了这一切。权力,财富,美人。”
“现在我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一个笑话。”
他转过头,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
“我爸已经把我从公司除名了。裴氏,现在是我大哥的了。”
“我名下的财产,也被冻结了,用来赔偿公司的损失。”
“我现在,一无所有。”
他说得那么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我这些年,做过的一些不干净的生意的证据。”他说,“足够让我在牢里,待下半辈子了。”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为什么?”
“赎罪。”他说,“为温可赎罪,也为我自己赎罪。更是……为了给你一个交代。”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悔恨,不舍,还有一丝……深藏的爱意。
“栀栀,忘了我吧。”
“找个好人,嫁了。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说完,他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从高楼,坠落。
我尖叫着冲过去。
但已经晚了。
我只看到,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然后,消失不见。
我的手里,还握着那个冰冷的U盘。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
可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心里,除了恨,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那东西,叫什么?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了。
一切,都结束了。
9.尘埃里的花
裴敬年死了。
从医院顶楼跳下去,当场死亡。
他的死,成了各大新闻的头条。
曾经叱咤风云的商界巨子,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有人说他是为情所困,有人说他是破产了,受不了打击。
说什么的都有。
只有我知道真相。
他不是自杀,他是赎罪。
用他的命,来偿还他欠下的债。
我把那个U盘,匿名寄给了警方。
很快,裴氏集团被立案调查。
那些隐藏在光鲜亮丽下的黑暗,被一一揭露。
偷税漏税,违规操作,权钱交易……
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大批人应声落马。
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
裴家,彻底完了。
我处理完了所有事情。
去看了我弟弟。
他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看到我,他开心地像个孩子。
“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了。
“以后,姐姐天天陪着你。”
裴敬年虽然死了,但他留下了一笔信托基金。
是早就为我弟弟准备好的。
足够他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和一辈子的生活。
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温柔。
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周屿来找过我一次。
他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说,我想带我弟弟,离开这里。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不舍。
“还会回来吗?”
我摇摇头。
“不知道。”
这座城市,承载了我太多的痛苦和回忆。
我需要时间,来忘记。
也需要时间,来原谅。
原谅别人,也原谅自己。
临走前,我去了一个地方。
是裴敬年的墓地。
很小,很偏僻的一个角落。
听说,裴家没有人来为他操办后事。
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草草地把他埋在了这里。
墓碑上,只有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我把一束白色的栀子花,放在墓前。
“裴敬年,我来看你了。”
我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
“你欠我的,还清了。我欠你的……也算了了。”
“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我们,两不相欠。”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墓碑,转身离开。
没有回头。
我的身后,是一个埋葬了我所有青春和爱恨的坟墓。
我的身前,是一条未知,但充满了希望的道路。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身上,很暖。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今天起,才算真正开始。
我不再是谁的替身,谁的影子。
我,是许栀。
一朵在尘埃里,重新绽放的花。
10.没有地址的信
我和弟弟搬到了一个南方的小城。
这里气候温和,生活节奏很慢。
我们在海边租了一栋小房子,推开窗,就能看到蓝天和大海。
弟弟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他开始学着画画,每天都背着画板,去海边写生。
他的画里,有蓝色的海,白色的浪花,还有金色的沙滩。
充满了生命和阳光。
我知道,他正在走出过去的阴影。
我也是。
我找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
在一家小小的图书馆里,当管理员。
每天整理书籍,打扫卫生,和来来往往的读者,点头微笑。
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但我很喜欢。
这种平淡,让我觉得安心。
我不再需要伪装自己,不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
我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素面朝天,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
这种感觉,真好。
有时候,我会在午后,泡一杯茶,坐在窗边看书。
看着看着,就会走神。
我会想起裴敬年。
想起他抱着我,听我心跳的样子。
想起他在天台上,对我说“忘了我吧”的眼神。
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没有忘了他。
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但我已经,可以平静地,去想他了。
他就像我人生中,一道深刻的伤疤。
虽然已经愈合,但痕迹,永远都在。
它提醒着我,我曾经怎样地爱过,怎样地恨过,又是怎样地,活了过来。
周屿偶尔会给我写信。
他从不问我的地址。
只是把信,寄到我以前工作过的那家公司。
他知道,我总有办法收到。
信里,他会说一些他工作上的趣事,会问我弟弟的近况。
绝口不提过去。
也绝口不提,我们的未来。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真正地,放下过去。
等我准备好,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我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到来。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我很感谢他。
感谢他的陪伴,和他的耐心。
他是除了弟弟之外,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匿名的包裹。
里面是一本画册。
画册里,全都是我的画像。
穿着白裙子的我,穿着睡衣的我,在厨房煲汤的我,在窗边看书的我……
每一张,都画得栩栩如生。
画的右下角,没有署名。
只有一个小小的,“Ni”的落款。
“年”。
是裴敬年。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的。
也不知道,是谁寄给我的。
我抱着那本画册,坐在地板上,哭得泣不成声。
原来,在他看着我的时候,他看到的,并不总是温可。
他也有,认真地,看着我的时候。
他也有,把我当成“许栀”,画进他的画里的时候。
只是,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他也,再没有机会,亲口告诉我了。
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它给了你一颗糖,却也,给了你一辈子的伤。
11.海浪的声音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这句话,是真的。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
弟弟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他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
在小城里,开了一间自己的画室。
他的画,很受欢迎。
因为他的画里,总有一种,能治愈人心的力量。
他说,这股力量,是我给他的。
是我带他走出了黑暗,看到了阳光。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我的太阳呢?
我还在图书馆工作。
工资不高,但足够我生活。
我喜欢这种被书香包围的感觉。
它让我的心,很静。
我看了很多书,去了很多地方。
一个人,背着包,走走停停。
我看过雪山,看过草原,看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我看过的风景越多,心里的那个结,就越小。
我开始明白,世界那么大,我的那些爱恨情仇,不过是沧海一粟。
实在,不值一提。
我和周屿,还保持着通信。
我们像两个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分享着彼此的生活,吐槽着各自的烦恼。
他升职了,成了科室主任。
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会抽出时间,给我写长长的信。
我知道,他喜欢我。
但我,还没准备好。
我怕。
我怕自己,会再次受到伤害。
我怕我的过去,会成为他未来的负担。
所以,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把他的好,当作是朋友的关心。
去年冬天,小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很想给裴敬年,写一封信。
我不知道,该寄往哪里。
也许,天堂有邮局吧。
我铺开信纸,提笔写道:
“裴敬年,见信如晤。”
“你那边,下雪了吗?”
“我这里下雪了,很美。”
“我过得很好,弟弟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本画册,我收到了。谢谢你。”
“画得很美,我很喜欢。”
“只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们之间,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滴在了信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我没有写下去。
因为我知道,没有如果。
发生过的,就是发生了。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
人生,没有回头路。
我把那封没有地址的信,折成一只纸船。
走到海边,把它放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它随着海浪,摇摇晃晃地,飘向远方。
我希望,它能载着我的思念,和我的释怀,飘到它该去的地方。
再见了,裴敬年。
再见了,我曾经的爱人。
12.栀子花又开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院子里的那棵栀子花树,开满了洁白的花朵。
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弟弟说,要给我画一幅画。
就画我,站在这棵栀子花树下。
我说好。
我换上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长发披在肩上。
站在树下,对着他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身上。
弟弟看着我,看得有些出神。
“姐,你真美。”
他说。
我笑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那一刻,我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不再是为了模仿谁,不再是为了讨好谁。
只是因为,开心。
画画了很久。
弟弟说,这是他画过的,最满意的一幅作品。
他要把这幅画,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
他说,这幅画的名字,就叫《新生》。
新生。
真好。
画室开张那天,来了很多人。
小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弟弟有些紧张,手心都在出汗。
我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放轻松。
剪彩仪式,很顺利。
在一片掌声和祝福声中,弟弟的画室,正式开业了。
我看着他站在人群中,自信又从容地,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心里,充满了骄傲和欣慰。
我这个当姐姐的,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正准备找个角落,安静地待一会儿。
突然,一个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请问,是许栀小姐吗?”
我抬头。
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像个律师。
我点点头。
“我是。”
“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收。”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
我接过来,有些疑惑。
打开一看,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裴氏集团,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收购重组了。
现在,它叫“栀年集团”。
而这份协议上,白纸黑字地写着,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转到了我的名下。
转让人,是裴敬年。
协议的签署日期,是他跳楼的前一天。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看着那个律师,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
“裴先生说,这是他欠你的。”律师说,“他说,裴氏因你而倒,也该,因你而兴。”
“他还说,他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余生安好。”
律师走了。
我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协议,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眼泪,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裴敬年。
你这个傻瓜。
你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回头。
是周屿。
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我来了。”
他说,笑得像个孩子。
“你怎么……来了?”
“我辞职了。”他说,“以后,就在这个小城,开个小诊所。怎么样,许小姐,还缺家庭医生吗?”
我看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像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像在哄一个受了委桑的孩子。
哭了很久。
我抬起头,看着他。
阳光下,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周屿。”
我叫他的名字。
“嗯?”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专属医生?”
“一辈子的那种。”
他愣住了。
然后,他笑了。
笑得,灿烂又温柔。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掉了我眼角的泪。
“我愿意。”
他说。
“我的荣幸。”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正好。
风吹过,香气,弥漫了整个世界。
我知道,我的新生,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孤单一人。
因为,我找到了,那个愿意陪我,看遍人间风景的人。
真好。